第21章 寻踪
千渊城的街道很安静。
几个穿黑制服的士兵靠在墙边抽烟，枪横在膝盖上。烟灰掉在锃亮的皮靴上，没人去掸。
街角的面包店冒着热气，老板娘正往橱窗里摆新烤的硬面包，玻璃上凝着水珠。
林无凡的胃在抽搐。他已经三天没吃热食了，背包里只剩半包压缩饼干，包装袋磨得发亮。
“馄饨。”
他指了指冒着白气的铁锅，声音有点哑。
老板娘舀了一勺，汤面上漂着几点油星。他接过碗，塑料勺子刮着碗底，发出刺啦声。
“你要不要？”
他转头问CX-07。机械少女站在他身后半步，装甲接缝处沾着前天的血迹。
CX-07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没说话。
但林无凡觉得她在瞪自己，那种带着电流声的沉默比言语更有压迫感。
馄饨皮很薄，肉馅带着点腥味。他咬破第一颗时，热油溅在舌头上，烫得他倒吸一口气。三两口吃完，他喝光最后一口汤，舌尖还在发麻。
不够，远远不够。
隔壁包子铺排着队。蒸汽从笼屉缝隙里钻出来，带着面粉的香气。
他抹了抹嘴，站到队伍末尾。前面两个工人身上沾着机油，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白，正在小声说话。
“...老陈闺女昨晚被带走了，那帮穿白大褂的...”
林无凡的勺子掉在地上，金属撞击声让两个工人同时回头。
CX-07的耳朵微微转动，那是她开启高敏听觉模式的标志。
工人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机械少女，闭嘴了。其中一个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两人加快脚步离开了队伍。
包子很烫。
林无凡一边吃一边用余光盯着那两个工人。
猪肉馅里混着人造香料，但他顾不得细品。工人三两口吃完，抹着嘴拐进西边的小路。
“跟上去。”
他擦了擦手，油渍在裤子上留下痕迹。
CX-07的脚步声很轻，她的足底装有消音模块，踩在碎石路上只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们隔着二十米，看着工人走进一栋灰扑扑的居民楼。
楼下的铁门锈迹斑斑，一个秃顶保安坐在塑料椅上打瞌睡，面前摆着本翻开的登记簿。
“查个人。”
林无凡敲了敲桌子。保安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找谁？”
保安揉着眼睛，手指在册子上划拉。登记簿边缘卷曲，纸页泛黄。
“陈悦。”
“304。”
保安打了个哈欠，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三天没见人了。”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林无凡，“你是她什么人？”
“远房表哥。”
林无凡随口扯谎，余光瞥见CX-07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楼梯口。
楼梯很窄，CX-07的肩甲蹭到墙壁，刮下一层白灰。304的门把手上积了灰，锁眼有点锈。
林无凡试着推了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客厅很小，沙发上扔着件外套，袖口有磨损的线头。
茶几上摆着半杯水，水面浮着一层灰。墙上的照片里，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在笑，背景是千渊城的老钟楼。
卧室更简单，床单是淡蓝色的，洗得发白。
书桌上摆着几本教材，《电工电路原理入门》的封皮卷了边。枕头旁边放着个毛绒玩具，一只眼睛掉了，露出里面的填充棉。
CX-07突然蹲下，她的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机械声，指尖敲了敲地板。
“有东西。”
林无凡趴下去，床底很黑，灰尘呛得他咳嗽。
他的手摸到了一截冰凉的东西，触感像蛇皮，但更黏腻。
银色的。像电缆，但会动。断口处还在渗出黏液，在地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洼。根部有个标记——齿轮套着骷髅头，烙痕边缘带着蓝光。
“这时什么鬼东西”林无凡说道。
CX-07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
“根据数据库比对，这是'机神教'的标志。机械瘟疫爆发前就存在的极端组织。”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干涩，“他们相信...人类只是不完美的机械原型。”
CX-07刚说完，墙皮就开始剥落。
先是细小的裂缝，像蜘蛛网一样蔓延。然后整面墙像融化的蜡一样塌下来，石膏板变成粘稠的液体滴落。
银色液体从墙里涌出，表面鼓起水泡。水泡破了，露出陈悦的脸，但五官像是用程序生成的，完美得不真实。
“他们说我适合...成为容器...”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颤音，每个音节都精确到毫秒。
银色的触须突然刺出，CX-07的胸口被贯穿，蓝紫色的能量液喷在墙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警报声在她体内尖啸，音调越来越高。
“核心受损...稳定率下降...65%...42%...”她的声音开始失真，像是老式收音机失去信号。
触须缠上她的手臂，金属外壳开始溶解，露出下面的电路核心。火花噼啪作响，有几滴溅到林无凡脸上，烫出红点。
林无凡扑上去。古籍从口袋里掉出来，书页自己翻动，发出沙沙声。
黑色的光从纸缝里渗出来，照在触须上。那些银色的物质立刻蜷缩起来，像是被烫伤的蚯蚓。
触须猛地缩回墙里。银色液体像见了火的虫子，疯狂后退，在墙角聚成一团颤抖的球体。
墙上的陈悦影像扭曲成马赛克，最后变成雪花点消失。
CX-07跪在地上。胸口破了个洞，电路暴露在外，火花四溅。
她的右臂垂着，手指间歇性抽搐，像是垂死的动物。
林无凡从背包里掏出红色晶体，这时处刑者的能源核心。
晶体表面刻着神秘的金色纹路，摸起来像冰一样冷。
他掰开CX-07的后颈，那里的装甲板自动滑开，露出一个标准的军用接口。
“忍着点。”他把方块按进去，接口处的金属触须立刻缠上来，像是饥饿的藤蔓。
机械少女的身体猛地绷直。电流在她全身流窜，装甲接缝处迸出蓝白色的电弧。
新生的金属组织从伤口处蔓延，像水银一样流动，填补着破损的部位。她的瞳孔变成暗红色，虹膜上浮现出细密的电路纹路。
“系统升级完成。”她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金属的共鸣。站起来时，胸口已经愈合，暗红色的纹路在装甲下流动，像是有了生命。
林无凡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碰到古籍的地方，皮肤在发烫，浮现出和书上一样的黑色纹路，又慢慢褪去。
墙上的照片突然换了，陈悦被绑在金属台上，周围站着穿白大褂的人。
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注射器，针头泛着和触须同样的银光。照片底部有一行小字，像是用血写的：
“进化之夜，诚邀见证。”
CX-07的新手臂发出轻微的嗡鸣，她活动了下手指，指尖弹出三根细如发丝的能量刃，在墙上留下焦黑的划痕。
“追踪信号源。”
她说，暗红色的瞳孔锁定照片上的某个细节——金属台角落刻着的编号：B-17。
“地下实验室，旧城区。”
林无凡捡起古籍，将古籍放回背包里。
窗外，千渊城的警报突然响了。不是空袭，不是瘟疫爆发，而是那种绵长的、像是某种生物低鸣的声音。街道上的人纷纷抬头，脸上带着困惑。
CX-07的耳朵又动了动。
“他们在召唤同类。”
她说着，新生的装甲板微微张开，散热孔排出淡红色的雾气。
“我们得赶紧找到她。”
林无凡最后看了一眼陈悦的房间。毛绒玩具掉在地上，那颗丢失的眼睛滚到了墙角，塑料眼球反射着窗外的光，像是在注视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