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二
郭净[1]
2003年,我跟东亚所的一群年轻人合作,创办了“云之南纪录影像展”(以下简称“云之南”)。其中主要的参与者有杨昆、和渊、曾庆新、李昕,还有陈学礼。
说到这里,得交代一下什么是东亚所和“云之南”。1994年,在林超民教授的推动下,云南大学与李国兴、肖锋等人的影视公司合作,成立了东亚影视人类学研究所,简称东亚所。之后,林超民教授跟留学归国的王筑生、纪录片导演郝跃骏和德国博士研究生瞿开森共同策划,与哥廷根科教电影研究所达成合作,获得大众汽车公司的赞助,于1999年开设了东亚所影视人类学硕士课程。在两年间,东亚所从云南招收了20名学生,学礼是其中之一。该课程按照曼彻斯特大学格林纳达影视人类学中心的教案,以全英语教学的方式,将这些学子培养成了专业人才。中外合作培养影视人类学硕士,在云南乃至中国教育史上,这是唯一的一次。
2003年,在昆明、北京和南京相继出现了三个民间电影节,云之南的工作团队,由我所在的云南省博物馆和云大东亚所的两拨人组成,云大的人全部是东亚所的毕业生,陈学礼参与其中,主要负责一些琐碎的事务,如招募和管理大学生志愿者,维持秩序,管理设备,挂布标等。
10多年后,这批年轻人经过现实的磨炼,大多成为学科的中坚力量,作为他们中间的一员,陈学礼无疑是后劲最足的人之一。中国的影视人类学崛起于1950年代至1970年代的“少数民族大调查”期间。“文革”以后,国外学术思潮涌入,这门学科的名称、内容都发生了根本变化,但入行者大多没有受过专业教育,导致影视人类学看上去很热闹,实际上至今未能建成包括教学、科研和影展在内的综合学术体系,一直徘徊在人类学、民族学的边缘。就在这种繁荣而尴尬的环境中,学礼并未气馁,而是和其他同道一起,像挖老坂田那样踏实苦干,在没有招生指标的情况下,坚持从相关专业的学生里招募人才,加以训练,并连续举办了三届影像展。而他自己,则以长期不评高级职称、辞去云南大学影视人类学实验室主任的职务为代价,通过大量阅读和写作,持之以恒地制作纪录片和发表论著,参与乡村影像教育。
该书是学礼这些年来一系列作品中最新的成果。他以教学笔记的方式,深入浅出地把对民族志电影的理解传授给年轻的朋友。中国影视人类学界有一个突出的现象:许多在此领域中摸爬滚打的人,或者缺乏严格的理论和方法训练,只一门心思拍片、参展;或者技艺不精,甚至没摸过机器,只能凭借新潮的理论唬人。最常见的问题是,研究民族志电影的学者,普遍不懂电影;研究电影的学者,普遍不懂田野调查。像学礼这样上得山下得乡,种种武艺拿得出手的,实不多见。我观摩过他们实验室的教学课,理论和实践交融,学生学了,马上就要下乡实习;实地拍摄回来,又要看片,提升到理论思考层面。这样一套教学方法,经过精简压缩,拿到广西的白裤瑶村寨和青海的牧区,依然适用。所以,这本小书看似轻薄,但其中谈论的每个问题,都是学礼从田野实践中拎出来,又用理论反复打磨过的。有的篇章,我读了多遍,依然咀嚼有味。
学礼是农民的儿子,没有任何耀眼的社会关系可以帮衬,民族志电影是他闯荡江湖的巧遇,为他指明了人生方向。将电影带进田野,行走的道路无比开阔。但这条路并不好走,他唯有坚持劳作和自我反思,才会从漫长艰辛的跋涉中产生觉悟。希望阅读本书的年轻学子,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这一点,并因此而受益。
[1] 郭净,云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