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画室里的紫色极光

苏婉儿的画笔悬在画布上方，钴蓝色颜料顺着鬃毛滴落，在亚麻布上晕开一片冰冷的星空。

“救护车的轮廓再模糊些。”她咬着左手拇指指甲，这是发病前的习惯动作，“车灯要像被掐灭的烟头……”

窗外春光明媚，画室里却冷得反常。空调显示26℃，但颜料管表面凝着细密的水珠。前排同学搓了搓胳膊，嘟囔着往《静物写生》的苹果上胡乱涂红：“苏婉儿，你开冰箱画画呢？”

她没接话，笔尖突然失控般划向画布。普鲁士蓝混着钛白炸开漩涡，救护车顶灯在漩涡中心浮出，被一道紫色电弧劈成两半。

“这组色调太压抑了。”

美术老师周岚用刮刀敲了敲画框，金属与木板碰撞声惊飞窗外的麻雀。苏婉儿低头盯着帆布鞋尖，那里沾着一星暗红——今早咳血时溅上的，像雪地里绽开的腊梅。

“救护车象征着希望，但你的用色……”周岚的指尖扫过靛青色云层，“像在描述世界末日。”

调色盘突然从画架上滑落，“啪”地摔成两半。群青与赭石混着松节油在地面流淌，蜿蜒成奇异的符文。苏婉儿蹲下身擦拭，瞳孔猛地收缩：那些污渍竟与昨夜梦见的图腾一模一样。

“老师，”她声音发颤，“您见过紫色的极光吗？”

黄昏的光线斜切进画室时，苏婉儿还在修改细节。

救护车后窗被她添上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银色瞳孔却亮得刺目。笔触落下的瞬间，心脏突然抽痛，她踉跄着扶住画架，喉间泛起血腥味。

“同学，锁门了！”保安的手电光柱扫过画布，苏婉儿慌忙用罩布遮住画面。转身时瞥见对方胸牌上的名字：赵建国。

男人弯腰捡起滚落的颜料管，虎口处有道陈年刀疤：“画的不错，就是救护车轮胎少个螺丝。”

苏婉儿怔住——那辆救护车左前轮确实有道细微的缺口，和她梦中反复闪现的画面分毫不差。

晚风掀起窗帘，紫色极光在天际流动。

苏婉儿蜷缩在宿舍床上，手机屏幕停留在和林夜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三天前的：“药按时吃，抽屉里有棒棒糖。”她指尖悬在键盘上许久，最终只发出个月亮表情。

床板突然震动，对铺室友探出头：“婉儿，你画的那救护车……有点像三院的车牌？”

“什么？”

“就后窗那个编号‘沪A7U13’，上周送我姐生孩子时见过。”室友打了个哈欠，“不过三院的车是白色，你画成黑的怪吓人的……”

苏婉儿猛地坐起，冷汗浸透睡衣。她摸出速写本，借着手机荧光翻到昨夜涂鸦：暴雨中的便利店，货架间隐约露出“全家捅”的促销牌，而柜台后的身影正徒手撕开凝胶状怪物——

“啪！”

速写本脱手砸在地上，室友嘟囔着翻身。月光透过窗棂爬上纸页，便利店员工的侧脸逐渐清晰，赫然是林夜。

凌晨两点，画室走廊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苏婉儿赤脚踩过大理石地面，寒意顺着脚心窜上脊椎。罩布下的画布泛着幽光，像有生命般起伏。

“最后一次。”她攥紧喷壶，里面装着稀释的松节油，“修改完就烧掉。”

罩布掀开的刹那，救护车顶灯骤然亮起。紫色电弧在画布上游走，车窗内的人影缓缓转头，银色瞳孔锁定她的咽喉。苏婉儿踉跄后退，后背撞上静物台，石膏像“海盗”的眼窝里渗出黑色黏液。

“叮——”

怀里的药瓶跌落，硝酸甘油药片滚入阴影。她摸索药片时触到冰冷物体，借月光看清是枚德玛西亚风格的金币，边缘还沾着新鲜油彩。

“小姑娘，夜游可不是好习惯。”

赵叔的身影堵在门口，手机摄像头对准画布角落的符文：“这玩意儿画得挺专业，跟谁学的？”

晨光染红画室窗棂时，苏婉儿在长椅上惊醒。

画布干干净净，救护车变成向日葵田，窗内人影消失无踪。周岚站在画架前点头：“这就对了，生命本该有温度。”

“老师……”苏婉儿指向角落一簇突兀的深紫，“这是什么？”

“你的新签名？”周岚笑着刮去那团颜料，“挺像星座符号的。”

她凑近细看刮刀上的残渍，那抹紫色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分明是昨夜赵叔遗落的金币颜色。

午休时的美术教室空无一人。

苏婉儿将速写本塞进焚化炉，火舌卷上纸页的瞬间，林夜的脸在焰心中浮现。她尖叫着徒手掏火堆，却被赶来的校工拽住。

“这疯丫头自焚！”

焦黑的纸灰盘旋上升，粘在她颤抖的指尖。恍惚间听到赵叔的叹息：“有些命运，烧不掉的。”

窗外响起救护车鸣笛，车牌号“沪A7U13”掠过树影，车顶泛着淡紫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