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价值不菲的笔记本
国营人民饭店的玻璃转门蒙着层薄雾，王健与张雪走近大堂时，正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六点一刻。
“二舅！”张雪忽然踮起脚招手。
靠窗的圆桌旁，穿着蓝色中山制服的周华站了起来，左腕的上海牌手表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实在抱歉啊二舅，刚刚陪雪儿逛供销社，多花了些时间，迟到了。”王健跟着过去，故作难为情道。
其实，他是故意迟到的，就是怕周华觉得自己有什么目的。
“唉～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也刚下班，才点完菜，你们来得刚刚好。”
王健低眸扫了扫，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红烧肉的油星凝在青花瓷盘边，蒜薹炒腊肠的香气裹着热汽往上冒。
周华把竹筷在茶水里涮了涮，递给他们：“雪丫头难得进县城一趟，尝尝国营大厨的手艺。“
话音刚落，邻桌突然传来椅子拖地的刺响。
一名身穿的确良花衬衫的胖子端着酒杯晃过来，油光发亮的圆脸上堆满笑：“周主任！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周华的笑容淡了几分：“万老板今天没出车？“
“刚给纺织厂送完货。“
万财发的小眼睛扫过张雪和王健，“这两位是？“
“我侄女和她朋友。“周华脸色冷了下来，似是不大愿意搭理这名胖子，他用筷子尖点点清蒸鲈鱼，“雪丫头，趁热。“
万财发属于那种钝感的人，丝毫没看出周华的不悦，他倚着桌沿，说起了最近运输化肥被查的事情。
“周主任，这事儿您可得管管，我们运输队合理合法，怎么莫名其妙就把我车扣了？”
说着，明显已然烂醉的万财发从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桌上，轻轻推向周华：
“周主任管着全县的营业执照，要是我那个运输队能挂靠国营单位……”
看到这一幕，王健不禁为这位万老板的智商感到担忧，当众行贿，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周华脸色阴沉，这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他作为市场管理科长，在国营饭店当众收受民营企业的贿赂，那多半是要被严格审查一番的。
还好王健眼疾手快，一把将牛皮纸信封塞回万财发包里，“万老板，你今天喝多了，我带你出去吹吹风……”
说着，便将万财发拽出了门。
周华夹了一块腊肠放入张雪的碗中，笑道：“雪儿，这小子够机灵的。”
张雪想了想，认真回答：“嗯～有时候也很笨！”
……
人民饭店大门外，王健摸出一支大前门自顾自点燃，长吸一口，眼眸微眯望向万财发：“搞运输的？”
醉眼迷离的万财发点点头，表情逐渐变得委屈：“刚办下来的货车，就拉了一车化肥，就被冤枉说我走私……”
“工商局还在审查，现在车也被扣了，货也没给人家送到，还得赔一大笔钱……”
“小兄弟，你跟周主任关系好，看能不能……”
“冤枉？上面明令禁止私营运输行业，平时不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要严打，可没有冤枉这一说。”
王健轻轻吐出烟雾，来了个回龙，面色无奈：“另外，你刚才差点害死周主任，我估计他现在想宰了你的心都有，还想求他办事？”
“那可怎么办……”万财发靠着电线杆，面色忧愁。
“眼界太窄，难成大事！”王健摇头轻叹，余光瞟向万财发。
见其表情微变，王健心中窃喜。
上钩了！
“小兄弟有什么高见，能否指一条明路？”
王健则是战术性沉默了片刻，待万财发忍不住再问时，才慢悠悠开口。
“从商者，最要紧是看准大势，顺势而为，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万财发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露出一副佩服的表情：“小兄弟这话深刻啊！不愧是周主任身边的人，莫非你知道什么政策消息？”
“明年中央会出文件，你按我说的办，只要本金足够，至少能让你成为省一级的行业龙头。”王健脸不红心不跳，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万财发闻言一喜，这年轻人能跟周科长同桌用餐，关系肯定很近，要真能透露点内部消息，那绝对有很大帮助。
念到此处，只懂得粗暴行贿之道的万财发拿出皮钱包，直接数出五张百元大钞。
“小兄弟，这可是我运输队一年的利润，够诚意吧？”
在平均工资60元的1983年，500元是一笔实打实的巨款，购买力大约与后世的几万元相当。
王健强忍住激动的心情，面色平淡，动作缓慢接过钞票揣入西装内兜。
“你现在酒还没醒，身上有纸笔吗？我给你写下来。”
万财发憨笑，这小兄弟人真好，居然这么贴心。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上面夹着钢笔，递给王健。
“劳烦小兄弟了。”
王健接过纸笔，仔细回想起来。
上面发布允许个人经营运输业的文件，具体是多久来着？
对了，1984年2月，具体几号实在是记不得了。
他打开钢笔冒，沙沙写下：1984年2月，上面会发布文件，允许个人购置机动车船，并允许个人经营运输业。
若本金充足，可提前布置架构，招聘工作人员，等文件一出，立马大批量购入车船，形成运输体系，抢占市场。
写完后，他将笔记本递给万财发，叮嘱道：“这东西千万保管好，不要泄露出去，知道的人越多，你的竞争就越大。”
万财发如获至宝，连忙点头欣喜道：“放心，我懂！”
王健露出一副吃亏的表情，啧啧两声：“万老板，500块就买到这么重大的消息，你可是捡了个大漏，以后要发了财，可别忘了我这个小兄弟。”
“那是自然……”
……
两人分别后，王健再次走入饭店大堂。
短短一天时间，五百元的收入，王健父亲在钢铁厂工作，得挣一年才能挣到。
这全都是沾了张雪二舅的光。
果然，想要成事，还得靠关系，别人认为你有关系，那也算关系。
他之前了解过，母亲的手术至少需要八百元，再加上术后护理，购买营养品之类的，得准备1000元左右才足够。
今天是运气好，借了周主任的势才赚到这500元咨询费，但剩下的500元，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