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枯骨,末年,乞活
砰,砰!
带着刀鞘的官刀砸在陈言的背上,那声音就像是直接敲在了骨头上一般。
但面对这样一具行将就木的躯体,官差只两下就将他打得佝偻趔趄,直不起身来。
“老柴,这一次你不抢?可不像你啊!”
听到同行之人招呼,老柴虽然回过头去手里的动作可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一辈子的老光棍,除了活得久一无是处,估摸着半个铜子都找不出来。”
“我都懒得去他那狗窝晃悠,你们去翻吧。”
其他几人似乎猜到了老柴想要干什么,有人置之不理,却还是有人笑着出声提醒。
“老柴,你可悠着点,别把人打死了!”
老柴听到这话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昨晚又输出去一两银子,正正好拿他解解气!”
说着重新将目光放在陈言身上,其间满是凶狠之色。
“打死?”
“风一吹都可能扛不过去的朽东西,打死还能算到我们哥几个头上不成?”
他才只是说完,刚刚已经染血的刀鞘,再一次砸落下去。
只是面前这老不死的,也不知犯了什么癫,这次非但不躲,反而是伸手出来......
但是更好,像家里的那个黄脸婆每晚死鱼一样才没趣呢!
这样想着挥动的手都更起劲了,他甚至已经提前听到了皮肉绽开、骨头断裂的声音......
当然,最好是哀嚎一会儿再死,那样才更过瘾。
只是......
他想象中的声音非但没能出现,顺着刀鞘看去却还见到一只鸡爪似的老手。
骨肉松弛,却将他奋力挥动的刀鞘牢牢架在了空中......
“嘿,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他舔了一下嘴角,不信邪一般想要将刀抽出来。
可是猛的一抽......
刀纹丝不动,手稳稳当当。
再想说什么的时候,另一只鸡爪似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嘴,再从刀上传来一股巨力。
扑!
他整个人都被摔倒在地,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可是在此刻却顾不得。
见鬼似的转过头来,却看见那晃晃荡荡的枯槁身子已经站在了面前。
他怕……
他怕了!
想要呼喊,却才只是刚刚张开口,就看见雪亮的刀怼进了自己的脖颈。
陈言将刀拔出,而后再一刀......
刀砍开胸腔,让头颅连带着半个肩膀一齐坠落下来。
陈言提着刀,身子依旧晃荡,可血液早就已经浸湿了他干瘪的皮肤。
满身,满脸,都是。
轰!
闷雷带着雨点砸落下来,每一滴都有黄豆大小,不断拍打在陈言的脸上。
而从屋子里刚刚才因为翻到了陈言棺材本而欣喜地官差,也被这一声闷雷惊得几乎站不稳身子。
手里的银子滚落在地。
陈言晃着身子转过头去。
可惜眼前被血水和大雨模糊了视线,没能看到他们是如何跑的。
脑袋被大雨拍砸得昏昏沉沉,却也意识到自己可能......
闯祸了。
但念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虚弱不堪的身子根本不给他多想就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
“饿......”
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在雨里抓了个空就再也撑不住,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陈言爷爷......”
陈言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却忽而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言终于将眼帘重新掀开一丝,却看到个快要急出眼泪的女娃......
这是隔壁马五家的孙女茵茵,聪明伶俐,惹人喜爱。
原身八十多的年纪还是老光棍一个,对于马五家的天伦之乐一向羡慕得紧。
所以每次看见茵茵都喜欢得不行,变着花样的哄她开心,茵茵自然也喜欢他。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妇人赶忙跑过来一把将茵茵抱住。
狠狠拍了一下茵茵屁股又瞪向陈言,“别死在这了,真晦气!”
说完便像是生怕染了瘟似的要走开。
这是马五家的儿媳妇,平日里就刻薄,现在她杀了官家的人......
人家避之不及也是正常。
却也有不在意的人......
马五才只是五十多岁的年纪,那一脸的风霜和颤颤巍巍的手脚看起来真不一定能熬过陈言。
却在妇人要去拉他的时候提前避开来,摆摆手道。
“你带茵茵回去吧。”
“我和陈伯说几句话就回去,不碍事......”
他这般说完继续往陈言跟前走,妇人低骂了一句也就没再管他。
马五走到近前蹲下身子,咧开嘴露出那两颗老牙,而后从藏着的袖口里给陈言递出一碗饭。
饭里掺着小半的糠麸,还有小半的雨水,可是落在此时的陈言眼里......
陈言喉结耸动,他想说些什么,可雨幕中的米粒着实诱人,他颤抖着双手自行接了过来。
干裂的嘴唇溢出鲜血,浓郁的饭香混合着糠麸,被他一股脑塞进嘴里。
仅剩不多的唾液被榨了出来,搅拌着烧饼,顺进肠胃。
一直到吃完,陈言还空咽了几口,感觉自己终于是活了过来。
却还不等他道谢,就听见马五喉咙里嗬嗬出声,卡了一口痰出来才终于将话吐出来。
“你两天前回屋就没出来,她说你都臭了,让我也别去瞧。”
说的自然是他那儿媳妇。
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多岁的王朝里,马五这都已经算是高寿的了。
至于陈言......
那是十里八乡都听说过的老怪物,甚至有人说他天天睡棺材里。
可无论他还是马五,到了年纪都是要遭嫌隙的。
像是马五就自己一个锅,搬在鸡圈旁边自己做了吃。
“哎......”
马五看着还在呆愣的陈言叹了口气。
“你说你,小心谨慎地活了一辈子,最后却是这么个死法......”
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要回去,官家的人可不讲理,说不得多待一会儿就要被一并打死。
但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觉着发那枯枝一般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我……”
陈言喉咙滚动,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慌张。
一说到“死”这个字,刚刚两度生死,那深渊一般的恐惧又袭上心头来。
“我想活……”
他想活,但他一直到现在脑子都还是昏昏沉沉的。
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吐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