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理想
昨晚又有住家死在了邪祟手中，悲怆的哭声阵阵，白帆在家门口处飘荡。
城卫军与镇妖司处理掉死尸，披盖着白布的板车沿着主街咯吱作响。
散落的灰白纸钱遍地，燃成黑灰的粉末沿着旋风飘飘洒洒腾空而上，灰烬与凄凉如影随形。
日头很高，
王讷面摊上这时候却就只有两个人，一个姜云，盘膝坐在矮凳上，按着膝盖晃来晃去，催促着老板快一些，多放些肉。
另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花白头发，看上去很精壮，穿着锦袍，手上还戴着碧绿色的玉扳指，神色熠熠，要了一碗肉葱面，只放在身前，用筷子挑了一下，鼻子靠近轻轻嗅了嗅，便没有动口，将筷子放在一边，掏出锦帕擦着手掌，向着王讷问道：
“老板，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城里的邪祟越来越多了！”王讷哭丧着脸，“人出来少了，而且不光有邪祟，还有趁机作恶杀人的，官府出来的告示，税官都是被人杀的！哪有人出来吃面啊，都是自己躲在家里，随便吃上一口。”
姜云瞅着自己的面碗，抿了抿嘴，肉很多，面很香。
至于愧疚？
没有的，官府和水神庙明显想借助税官和夜间作乱杀人的事淡化邪祟的影响和对水神庙的冲击。
这些事情姜云不做，未必就能安生。
“日子总会好的。”中年人仰起头，望着街头行来的老太，嘴角勾起笑意，眼眸中像是见到了什么将要发生的有趣事情般，直勾勾的盯着老太的身影，看着她由远及近，“总会过去的，这世道不应这般。”
“水神赐福保平安。”巷头老太太走来，正好卡在城卫军和镇妖司离开的空档，巷子中张望的身影在探出脑袋，还没返回家里。
老太怀里抱着的，同是一个水神雕像。
神像雕工越来越好了，水神像的纤毫细节都被精细的雕刻出来，与水神庙中供奉的那尊，分毫不差，甚至可以说就是那尊神像等比例缩小的！
“请个水神吧，水神入宅，家宅平安！”
突然间，老太太怀中的水神被一把拽住，随后老太被人推倒在地，水神的木雕啪唧摔在地上，拽着木雕的青年双目赤红，额头上纸灰与红印交叠在一处。
此时恶狠狠的看着老太，见神像摔成两截尚不罢休，又狠狠的踩了一脚，之后又补上一脚，一脚踢飞，木质碎裂的断茬撞在地上，两断的木雕沿着巷子滚了很远。
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怒吼声，“水神，水神有什么用！”
“我家里水神像多了去了，又有哪次平安了？”
青年冲回屋子，大大小小的神像被砸了出来，摔在地上的，应声而断！
暴怒吼着：“离我家远点！”
行人麻木的抬头，却是没有说些什么的，他们的眼中泛起些许光影与嫉恨，倒不是嫉恨青年摔砸神像，而是觉得，他们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恐惧，担忧，害怕找到了替罪羊。
对啊，定是，水神的缘故……
中年人突然笑了，用锦帕擦拭木筷，小心挑起一根面条，砸吧着嘴，小心的，用心咀嚼着，然后轻轻吞下，斯斯文文的。
姜云秃噜秃噜着面条，对眼前得场景毫无波澜，若是想超脱棋盘，便不要将自己带入棋子得身份。
水神庙这一局已经输了。
这是必然的事情，
“小姑娘，你不害怕吗？”
姜云猛的抬起头，竟然有人和她搭话？她下意识的觉得可能要又有什么麻烦事！
看了看【殃水】看了看【阴姹】再看看【吉凶难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细细一想，挑事的都被她扬了，而且收获不错，心情又好了起来。
锦缎袍子看上去异常富贵的男子笑眯眯道：“我常看你来这家吃面，这家的面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
姜云郑重道，三年间也尝过不少味道，但是却始终觉得，只有这碗进城后第一次闻到的面，最香。
“可是它不及云烟楼的回霄面，不及醉梦楼的一笑须，味道又没有层次感，只是差强人意，勉强入口罢了。”
姜云眼角抽动，遭了，是装比饭。
他好像谈到了兴奋处，洋洋洒洒说了半天，都是各种天南地北的美食，扬扬自得模样，自说自话半晌，垂眸再问，
“小姑娘，多大了？成家否？”
姜云有些懒得搭理他，他就像一个喝大了的酒鬼，在嘟嘟囊囊着所有人都不喜欢听的话。
殊不知王讷磨刀的动作都快了少许，铿锵刀声，清脆悦耳。
“快十四了，未成家。”
“当寻个归处，也算有个归途，自己一人，终归是凄冷些，年纪小些尚不觉得，等到了我这般岁数，望着清冷的庄园，便会后悔当时未珍惜家人……唉，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姜云捏着拳头，咯吱作响。
“小姑娘体魄不错，现在是读书还是习武？”
“习武。”
“习武好啊，习武好，习武总能强身健体，比其他的好多了。”
“你为什么要习武呢？”
“习武，长生。”
“这么虚无缥缈？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好，为了虚无缥缈的一个目标，便仓促习武，这是个很不好的决定，应是立个更踏实些的目标，这目标太大了，也太空了，过高的野心吞噬神智，消磨精神，你到最后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该去哪里……”
姜云感觉到烦了，若是吹吹牛皮，讲讲故事，她会很乐呵的与他交谈一会，但总是想要去教育别人，让别人承认他是对的。
“老板，结账！”
姜云匆匆几口吃到了面，没有觉得多饱，身体的强化让胃口也变大了许多，等回去的时候去磕强身丹就好，那玩意儿顶饿。
刚要走，却觉得烦闷，顿住脚步，跑到中年身前，
“野心也好，虚无飘渺也好，
人连理想都没有和猪有什么区别！”
“略！”
姜云对那中年老头儿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捂着耳朵，小腿倒腾的飞快。
没一会功夫，就消失在了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