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白骨戏鸳鸯(11)
八层梦境,在两人相遇之间悍然转动,所谓的梦境间隔也在此刻被打破。天空与地面,霎时被白色与暗红色分割成了空间的两面。
白茶打了一个哆嗦,却没忘记使用“紫荆花语.寻”打探空中。
两人交战之处,一冷一暖两股气势磅礴的灵气相撞,产生的气流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席卷。
巨大的灵气云层拨开,花依此刻早已彻底被白骨覆盖。
魏鸿严高举着一柄通红的断剑朝对方劈去,却被白骨用手臂挡去。只余刹那,魏鸿严脚下的岩浆便探出了无数只枯手死死缠住。
她凝视着他,原先的无力、愤怒、天真都已消失不见。
她只知道,她的本能是要杀死他——即便心脏一阵绞痛,也还是拿起了手中的长剑。
刺下去!
望着被束缚住的魏鸿严,白骨的脑海响起了这一道声音。
可接着对方也同样咆哮着冲向了自己,手中握着一柄上下通体黑金色的长剑。
无数威力巨大妖术与至高无上的剑术在两人之间碰撞,两人间的爱恨也在这幻象中无限扩大。
“吼——”
巨大的咆哮声响起,地面上的一端,从岩浆涌出无数浑身通红的野兽,张牙舞爪的奔向白骨。
“咔嚓——”
另一处,无数的白骨高举旗帜与武器,刚复苏的骨骼发出了清脆的摩擦声。
谁是对的那一方?
千百年来也无定则,但,付之与命也要出做自己的选择。
魏鸿严知道,幻象中地狱龙君赠予自己的能力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花依也知道,那枚戒指的代价是被白骨完全吞噬,而她也将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因为他们都对对方深信不疑,以万分确幸的思量拿起武器指向对方。
他们的思维已经渐渐模糊了起来,只能感受得到两副巨大化的躯体正提剑相杀。
九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以一副败狗累死,甘躺在地的姿态注视着二人。
他认出了两人的武器,那其实是一柄由西周时期长居世外,与在妖界闹的沸沸扬扬的铸剑大师六龙成名之剑的仿制品——鸳鸯魂。
以妖身为剑,左刃为鸳,右刃为鸯,以情为柄,以恨为锋。
那时的人世间也不过才刚刚诞生剑这一类的武器,妖界也不过出现数十载。
可这鸳鸯魂诞生之日,便以让妖界各界大乱。
遇妖斩妖,遇神杀神。
而且据说,得此剑者,将自己与所恋之人手掌划开,血液相融于剑,一对姻缘便已是妥妥当当的一生不离不弃。
这当然是番玩笑话,可其威力与价值也足以看出。
“难道……是这样的!”九欢回忆起魏鸿严与白骨的各类事迹——情情爱爱的有喜有忧,有恨有愁的辗转千年。
仿佛这一切,都是为今日而策划。
所谓的白骨篡改记忆,也许从一开始就出错了。
“以妖身为剑,左刃为鸳,右刃为鸯,以情为柄,以恨为锋。”
这一切,也许都是一个幕后之人所策划——白骨,也许从来就不是画伊、花依亦或花嫁她们任意一个人。
之所以如此执着,完完全全都只是带着善篡改记忆、改变容貌的白骨一手策划。
古幽的气力早已用尽,拉着白茶尽量往外跑去,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道:“先跑远点,现在冲上去劝架就像是路边有两拨人因为血海深仇对峙,你却拿着一根冰激凌边打招呼边说‘有什么是说不清的’。”
的确,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事实上很多事情当事人都清楚,只是希望仍旧能按照预想中一样,自己做些什么就能改变一样。
“完了!完了!完了!”一个唐装小孩不经意间地出在了白茶与古幽面前,他的手上还捏着一根没吃完的羊肉串,很显然,那种重麻重辣的口味将他和袖中的小白蛇味蕾刺激到了极致。
“呼呼呼——”
只见他轻而易举的将投币贩卖机的玻璃窗拉开,抱起一瓶巨大的可口可乐“吨吨吨”畅快的喝下半瓶,全然没注意到两人诧异的目光以及不远处那毁天灭地的争斗。
过了半晌,唐装小孩才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
他瞟了两人一眼,差点被吓退半步:“你们干嘛以这种眼光看我?八层幻象融合成一层,就证明灵气已经混乱,要崩塌啦!”
说完,唐装小孩还摆了一个鬼脸。
不过这显然没什么用,白茶和古幽只是淡淡的摆出了一副早就知道了的鄙夷目光。
“欸?!”唐装小孩显然感觉面子受损,连忙补充道,“那……八尺之阵的阴阳大门就要扣开啦!!!”
古幽与白茶大眼瞪小眼,耸了耸肩后继续看戏。
“喂喂喂!你们刚刚不还是一副很怕死的样子么?!”
“这不是你来了么?”
“我跟你们又不熟!”
“这跟处理幻象有关系吗——没有关系。”白茶掰了掰手指头,又吹了吹风铃,“一个小鬼头独自闯到这里,肯定是有办法的呗——能者多劳嘛,您随意。”
“咚!咚!咚!”
“砰!”
唐装小孩还想争辩,巨大的爆炸声已经铺天盖地的卷来。
魏鸿严与白骨的争斗已经愈加火热,周围的灵气绝大部分都在这场战争中不断的被吸纳突出。
灼热的幻境已经将整块梦境的温度提高了一种程度,距离较近的物体在二人扭打的过程中不断的发出轰鸣爆炸声。
白骨握住那柄鸳鸯魂中的鸯,身上的铠甲已被划开一道火红的裂口,只能勉强依靠骨翅拉开差距。
魏鸿严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右手的关节已经扭曲,腿部也遭到重创。
不死不休,这才是白骨的目的么?
九欢看向二人不禁感概。
“喂!小鬼头赶紧想办法啊!不然咱们不都得死在这儿!”
“这种巨大的灵气的消耗已经让蜃造成的环境支离破碎——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一对刚诞生的灵器或神圣灵物。
刚诞生的灵器呢,周围会散发出一股磅礴的灵气。
神圣灵物呢,就像平常的‘四不像’,白虎的天生灵物,亦或经过疾苦而修成的灵物。”
“启用方案二吧。”白茶与古幽摇了摇头,一同挤兑了男孩半载才提议道。
“哈?方案二?”唐装小孩一脸不可思议的发出感慨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猜的。赶紧别废话!就决定是你啦!小屁孩!上吧!阻拦他们!杀死背后的操控者!”
“好吧……的确有方案二。”唐装小孩瞥了瞥旁边的角落,一个黑袍正在窥视着自己与打斗的白骨与魏鸿严,“才解决了八兽,又要开打——我是免费的打手么?!”说完,他气愤的挥出手,小白蛇由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只在半空中留下一道亮白的缩影。
随即,唐装小孩也一步而跃,速度丝毫不慢于白蛇。
他左手熟练的捏起一张符纸在空中捻燃,火红色的灵气瞬间便被拉长成一把铜钱剑。
只余片刻,白茶的身后便传来了墙壁的坍塌声。抬头一望,白蛇已经紧紧束缚住黑袍的双手,唐装小孩正凝眉审视对方,原先的嬉笑全然消散,那眼神,如同一柄孤城一人,傲然抬剑望向欲摧城门千万人的将军。
“这效率……有点高……”白茶看向唐装小孩,陷入了沉默。
“怎么才能让他们停下来——”唐装小孩斜视了一眼魏鸿严与白骨的斗争,两人早已越陷越深,丧失理智,也许现在二人为谁而战也不得而之。
而在他们未注意间,八尺阵的凤眼早已全部点亮。一道紫色的光圈呈半透明状飘浮于阵中心上方,无数咆哮着的,喜悦着的,悲伤着的声音如同溃败大坝涌出的洪水。
他们为一对苦命爱人而悲痛;为背后操纵者的行为而愤怒;更多的,是对天底下最为纯粹的灵器诞生的期待;是自己对生灵世界,生的向往所散发出的狂欢尖叫。
“永生……又不一定是你所想要的。”白骨死死的按住魏鸿严,全身上下的白骨早已被血液亦或岩浆染的通红。尽管她全身的骨骼因为刚才的打斗受损严重,每完成一个动作都十分艰难,却也还是毫不犹豫的用所剩不多的灵气灌浇在那柄鸯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白骨的声音惊破天地,三句重复的问句并未得到回答。
魏鸿严的胸口被紧紧的插进了二分之一的鸳鸯魂,愤怒的表情也彻底凝固。
花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只觉得一股疼痛发出,连同身体的每一寸白骨都为之颤动。
“红颜……红颜……”
在她的世界,魏鸿严应该永远都与自己形影不离。
爱,就要爱的轰轰烈烈。
恨,也要恨的痛彻心扉才对啊……
她的对立面,两人永生永世的苦斗,最终死在对方的怀里才对。
可为什么这个同样选择了强大能力的人,会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这剑刺入。
她擦了擦眼,看了看魏鸿严的胸口,的确有着一柄剑夺走了他活着的气息。她看着剑柄上面雕刻的鸳,擦了擦白骨覆盖,流不出泪水的面庞。
她还想在争斗,可周围褪去的白骨与野兽都在褪去。
余下的,只有姐姐和白茶他们注视着这一场闹剧,还有已经被即将被打开的阴阳大门。
百鬼夜行也不过如此,花依很想哭。
哪怕当初魏鸿严对着自己说我恨你。
哪怕魏鸿严找人来杀自己。
哪怕是他跟自己说,他爱的是画伊,不是白骨。
总之,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嫌弃什么的无所谓,等他变成以前的黑猫就会遵守“我们”的诺言——虽然只是像小孩子一样,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废话。
而后,花依感觉胸口被什么一把剑抵住——那是剑柄,也许魏鸿严保存着最后一丝气力,留下了神志。
他轻轻地敲了敲剑柄,上面刻的是一只灵巧的鸯。
鸳鸯魂,两剑可合可分。
刻着鸳的一柄永远叫鸯,刻着鸯的一柄永远叫鸯。
“我记起来了……”
几滴泪“吧嗒吧嗒”的掉在了魏鸿严的胸口上,可很快便被蒸发为热气。
“我一直都没忘啊……傻子……我是为,你是红颜……你都失忆好久了啊……”
“原来……我才是傻子……你是鸳,我是鸯啊!”
她和他笑了笑,眼中泛着泪光。
他们俩的事,仿佛不需要和任何旁观的人作解释。
“糟了!”
八尺之地的大门轰然打开,唐装小孩二话没说便跑向阴阳大门,他想要用咒语强行关闭大门。
“你们——没机会了。”被白蛇缚住的黑袍淡然一笑,脸上满是笑容,“你知道我们白骨一族生来的意义么?”
“我们没兴趣听!快告诉我们怎么办啊!”白茶此时像个急疯了的丫头,“要是他们放出来了,世间又要有很多单身狗笑,又要发生很多的有情人终不成眷属悲剧。
我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你们白骨一族不是喜欢看悲剧么?
那就让我来演这出好了!”
黑袍看了她两眼,摇头笑道:“你的确是个性子很倔的丫头,要是怕死就逃好了……逃到所有人都对你失望不久好了?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悲剧没有丝毫的爱情美感。
你连守护自己所爱之人的一丁点能力也没有,我们白骨,比任何人都了解人!
策划了这么久的完美悲剧,又怎么会有任何人可以超越?
来吧!来吧!
一切不都正朝着我所希望的那样进展吗?
鸳鸯之死,阴阳之门叩开。
而这被我篡改记忆的傻丫头,也将在爱人死去的悲痛中,变成真真正正的白骨精。
一切已成定局。
你们杀了我,只是阻止我亲眼观看到这盛大的悲剧罢了!”
她张开双臂,像是等待着死亡的壮士。
可什么也没发生,白蛇离开了她的身上。
周围一篇寂静,静的只听得到一个人的哭泣。
周围很闹,她听到了一个人血液在身体疯狂流窜的声音——将死之妖的灵气外泄,而这妖,陪了自己很多年很多年。
这份寂静不是上天给予她的,是给那个从始至终都被自己玩弄的女孩。
花依胸口一片炭黑,被灼热的熔浆烧坏的白骨,就像是某个不会做饭的小娘子初次下厨炒出的黑炭。
花依的胸口插着那一柄鸯,是她握着魏鸿严的手一寸一寸的刺进去了。
唐装小孩动作慢的轻缓,慢慢的靠近她,呢喃道:“姐姐,‘卫’他死了。师傅让我接您回家。”
花依却只是叹息,颤颤巍巍地拂去魏鸿严脸上的渣土。满是腥味的空气中,带着一丝丝死亡的腐朽。她记得这味道,和逃亡时躲在山洞的气味一样。
“阿倪……太迟啦……”
花依无力的说着,默允了唐装小孩的手替自己理着长发。
“红颜睡了,就让我替你理好装再出嫁吧!”
花依所不知道的是,唐装小孩只是想要安慰她一下。他和她到现在也才初次见面,可就是没缘由的可怜这被白骨戏弄的可怜人。
鸳鸯灵一族,双双而亡便可成为天地最纯的灵器。
亦是如此,爱情成了妖界鱼肉往来的买卖。
也许,他们是世间最后一对纯粹的鸳鸯灵了。不过,也就此落幕吧。
花依感觉身上一阵暖意,说不上是什么舒适,可她身边睡着魏鸿严,他们全身赤裸,晶莹剔透——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纯粹,而当她用灵力注视,才会发现,自己和魏鸿严已经化成了一对灵巧的玉壁,一对永生永世都在一起的玩物。
八尺之阵,全然消散。
与之而来的,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巨大的灵气,不仅将阴阳之门快打开时闭合,也摧毁了花依与魏鸿严的那一堵墙。
黑袍,在被无视的情况下悠然逃走。
“话说……你不会看着黑袍吗?!”白茶怒气冲冲的指责唐装小孩,后者则是厚脸皮的啃着鸡腿,同时不忘分给小白蛇一口。
见之无效,她又愤愤不平的指责九欢。
可后者丝毫不在意。
“安啦安啦,白茶——这样也挺好的啦!”几人围坐在白茶家的客厅中,不时的闲聊几句——这劝慰的口吻,却出乎意料的坐在桌子上,那是二十多厘米的纯白色灵魂,花依,她的原名叫作“红颜”。
可白茶怎么念,怎么别扭,心里老想着那个红颜是魏鸿严,也就只管叫花依了。
“想不到,这灵器居然还能依附显出类似妖魂的东西。”唐装小孩托腮思考,嘴巴上还满是啃烤鸡腿的油。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桌子上的花依穿着一件花边裙,那是她用灵力制成的,“就是黑猫他老是一会醒来一会睡着的。”
“管他呢!平安无事就好了。不过,这么大的事臭狸猫和臭道士你们俩居然一个累趴一个昏过去——”白茶对此不依不饶,作势要收拾他们。
“那……那件事你答应我啦?姐姐?”唐装小孩兴致勃勃的用纸巾擦了擦嘴,可很快头便被狠狠敲了一记。
随后,当事人假装毫不在意的搂住狸猫,竖起手指说道:“想要入住不交房租也行!一,不得越雷池半步,这雷池就是我的房间。
二,伙食费放在哪我跟你说过了,每天准时买菜给我做饭。
三,跟捉妖有关的忙,能帮的必须要帮!
怎么样,很人性吧?”
“可我只是个小鬼唉……”唐装小孩学着白茶的口吻说话,引的众人大笑,“明明姐姐你自己都还是个相貌‘平平’的大学生!”
“……跳过跳过,等等,九欢你说要给我们介绍的那个人呢?!”
“糟了!我把这茬忘了!”
……
鸳鸯庄,这里每个人都很纯粹,也很固执。
木子曾有句话描写过,从前的日子很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这话若是能穿梭时空,也许会被挂在鸳鸯庄还存在时的村口。
他们都是妖,但学着人的工作,学着人的娱乐,也学着人的相爱。
这一方面,他们引以为傲。
在村口的萍萍湖前,有一块巨石,据说只要鸳鸯庄的人相爱了,在那一跪,爱与不爱的在心里便都明明了了。
放手了,得到祝福。
定下终身,此生离开彼此也再难安生。
与其说是定终身,倒不如说是下个毒誓,对彼此的感情完全信任。
“天天听你们这样说,可村委会的那潘婶还和杨大爷天天拌嘴呢!”
小红妍撇了撇嘴,昨天还才看见村长被老婆赶出去,就着破茅草睡在地上呢!
“哼!”
在村里,小红妍可算得上个小魔女,人人都不敢过多的惹到她。
只要听到她那咦咦哼哼的歌声,就知道该哄着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