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穿針引線

程文意

晚上，客廳裏的電話突然響起。

我拿起電話筒，喂了一聲。

對方的聲音卻把我嚇了一跳，是四眼仔。

“你怎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我愕然問。

我的臉熱了起來，不是為了意外四眼仔的來電，而是我早猜到他要說甚麼話。

“我們是同班同學嘛！”四眼仔笑着說：“今天和志遠的第一次約會怎樣了，該很美滿吧？”

我一聽你的名字，心就劇烈的跳了一下。

我瞄瞄門外，怕哥哥會聽見我說的話，慌忙先把房門關上。

“也不過是吃頓午飯罷了。”我竭力裝作鎮靜。

“然後呢？”四眼仔的語氣十分奇怪。

“有什麼然後？”我反問。

四眼仔沒好氣的說：“然後他有沒有和妳逛街看戲？”

“沒有。吃完飯我便走了。”

四眼仔驚愕的說：“甚麼？”

我呶呶嘴，心裏只覺無奈。匆匆離開，不是我自顧的，但是為免哥哥懷疑，我才被逼早早回家報到。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有點遺憾，本來是好好的一個約會。

四眼仔好奇地猜測，“是他侍奉不周？”

“我們不過約出來吃頓飯而已，那有誰侍奉誰？”我敏感起來︰“我們才認識一天，是最普通不過的朋友！”

“程文章，不要裝蒜了，妳真的這樣想嗎？”

我的臉紅透，四眼仔說得太過分了。“我怎樣想難道又關你的事？”我有點氣憤。“你憑甚麼那樣着緊？”

四眼仔在那邊靜了下來。

然後他淡淡說︰“我只是關心，也許，我多事了。”

我的心軟下來。

如果不是四眼仔，我如何可以認識到你？如果不是四眼仔，我現在只是在遠遠觀看你練習的芸芸一人而已。

我把早早回家的理由向四眼仔如實說出。

說完後，四眼仔頓了頓道：“志遠可能會以為妳不太喜歡他，有意迴避呢！”

我皺起眉來，你真的會這樣想？

“我沒有這樣的意思！”

四眼仔輕歎口氣：“我知道，可是妳哥哥的問題蠻棘手……他有甚麼日子是必定不在家的，例如賽馬日？”

我搖頭。“他只愛留在家看籃球賽、哥爾夫球賽，從來也不進馬場——”，我輕呼起來，“對了，他每星期天下午，都去打哥爾夫球，很晚才回來的！”

事情彷彿有一線曙光了。

“明天就是星期天我就代你約志遠出來吧。”

“明天？這麼快？”我口裏雖然這樣說，其實恨不得現在就能見到你。

“快些把事情弄妥，不是更好嗎？”

“但是——”

四眼仔匆匆替我定好約會時間地點，便要收線。

我說︰“謝謝你。”

四眼仔說：“小意思。我想這次之後我可以嘗試開婚姻介紹所，我好像有點當月老的才華。”

四眼仔說完便收了線。

我把電話筒擱在胸前，憧憬着明天的約會。

男男女女的追逐遊戲真是麻煩，我卻掉了進去，還樂在其中。

* * *

卓志遠

與妳道別後，我自己一個人回家。

一向抗拒回家的我，未到最後一刻，也不會有回家的念頭。

但今天卻自然地上了返家的巴士，我覺得很疲倦。當我面對一個我重視的人，高度集中精神和用心經營自己所耗的體力，和打完一場仗沒有太大分別。可能累極了的人，才會明確地意識到，家的重要性吧。

踏進了家門，可幸全家人都逛街去了，整個家寧靜一片，我反而很不習慣。

想起還欠一些報考的學生相，便順便換了校服準備去地鐵站影快相。

我正要出門，經過電話旁邊，呆望着它很久，我終於取起聽筒，撥了四眼仔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了，我很快便聽到四眼仔的聲音。

我忽然之間說不出任何話來。

“是卓志遠吧。”四眼仔率先說了︰“對不起，是我有心這樣安排的。”

我沉默了半晌，反而說︰“不必對不起，其實說真的，我很多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四眼仔很平靜的問我：“進展順利嗎？”

我坦白道出：“我想，她並沒有真正喜歡我。”

四眼仔立即問：“何以見得？”

我握着聽筒說：“她坐了不久，便嚷着要離開了，我提出送她回家，她也拒絕了。我總算不必瞎猜，以為她心裏有個我。”

四眼仔卻對我解釋，妳不過怕了哥哥的責罵罷了。

我心裏一震，滿以為跟妳的約會是最後一次，畢竟我試過也失敗了，以後可以心安理得，從從容容地對一四眼仔有所交代，然後鼓勵他繼續爭取。這就是我打電話給他的主要目的。

卻想不到，四眼仔三言兩語，又把我滿心的失望扭轉成一線生機。

四眼仔說：“所以，我已經替你和程文意選了個她哥哥會遲回家的日子，你們兩人便不用趕時間了。”我聞言一驚：“你又替我約了她？”

四眼仔倒若無其事的說：“是呀，就在明天。”

我幾乎從沙發彈了起來：“甚麼？”

四眼仔的笑聲傳過來：“乘勝追擊嘛！”

我忍俊不禁，最後苦笑起來。“你這個好事多為……”四眼仔說：“我看得起你罷了！”

我笑着，心裏溫暖，衷心對他說：“謝謝你。”

“謝謝沒有用。”四眼仔訓示說：“你自己也要爭氣啊！”我肯定說：“我會。”

四眼仔說出明天約會的正確時間。

我倆又聊了幾句，才收了線。

我執着聽筒，久久沒有把它放下來。

我對空空的電話筒靜靜歎了口氣，自己不期然這樣說：“四眼仔，你看你有多傻！”

但可惜我這句心底的話，四眼仔是不會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