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企业技术创新中的“开放-自主”均衡思想与协同发展

开放式自主创新意味着企业在技术创新的过程中坚持开放性与自主性的平衡/均衡（Balance/Equilibrium）与协同发展。平衡是指资源配置上的均衡，协同是指发展过程上的互补。尽管“开放”已经是全球产业技术创新的新范式，但在实践中，开放式创新给企业带来的潜在风险也是显而易见的。过于开放，有可能导致企业失去核心能力和对知识的控制权，进而对企业构建长期性创新的能力带来负面影响。研究表明，成功的创新既不完全建立在对外部资源的获取上，也不一味地诉诸内部研发，企业在创新的某些方面要保持开放，在其他方面仍然需要封闭（von Zedtwitz & Gassmann，2002；Laursen & Salter，2006）。在有些行业，封闭式创新仍然是有效的模式。比如，核反应器产业主要依赖内部知识，员工的流动性也较低，也缺乏风险资本的青睐，创新过程具有显著的自主性，开放度较低（Chesbrough，2006）。由于开放式创新与封闭式创新具有不同的适用特征，因此，企业在创新过程中是选择开放模式还是封闭模式，要根据不同的内外部因素来决策（见表3-1）。

表3-1 开放式创新与封闭式创新的适用特征

续表

一 开放式创新的优势与成本

在创新全球化环境下，知识型员工快速流动，内部研发的独占优势快速下降，企业很难再完全控制研发的进程（Chesbrough，2003）。企业的技术创新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技术、资源和个体在组织内外之间的流动，创新的三个过程——探索（Exploration）、保持（Retention）和利用（Exploitation）——都可以在企业内部或外部开展。事实上，利用外部资源可以为企业提高创新能力和创新绩效带来更多的机会，比如降低创新的风险和成本、提高产品开发能力、提高创新项目的数量、缩短技术开放及将产品推向市场的时间、提高市场占有率、获得更多的利润、提高运营的灵活性等（Cheng & Huizingh，2010），没有参与组织间知识合作或交换的企业将面临严重的劣势（Dahlander & Gann，2010）。而且，企业在内部开发出来的许多创意（Ideas）常常处于现有业务之外，其商业化需要借助外部渠道（Chesbrough，2006）。因此，即使是研发实力雄厚的大型企业（如IBM、佳能、西门子、海尔等），也高度重视通过许可（Licensing）、研发外包（R&D Outsourcing）、公司创业（Corporate Venturing）、内部衍生（Spin-in）、收购（Acquisition）等方式利用外部组织或研发部门以外的技术知识。

然而，开放式创新常常是昂贵和艰苦的，企业为此要付出大量的时间、精力和资金，面临许多风险和障碍（Lee et al.，2010）。当企业与外部组织合作时，由于参与合作的组织多种多样，跨越组织边界的沟通变得困难，由此引致的协调管理成本在所难免。而且，企业为防止在开放式创新中被其他组织通过非市场化行为得到内部研发的技术和知识，而不得不开展知识产权管理，通过技术秘密的方式保护知识，从而也提高了知识管理成本。此外，过度开放还将引致三类创新困境：一是吸收能力困境，即企业不得不管理众多的外部创意和技术，从中选择企业所需的创新资源；二是时间困境，即许多外部的创意出现的时机和地点并不符合企业创新所需；三是专注度困境，即由于存在过多的创意可供选择，企业难以对这些创意都深入和全面地吸收、利用并整合到内部创新过程中（Chesbrough et al.，2010）。

创新的开放性还将给企业带来战略上的风险。比如，在外向开放式创新中，向外进行技术许可尽管会给企业带来更多的资金收益，但这也增加了企业的内部关键技术知识外泄的风险，并可能会弱化企业对目标客户需求的关注度，丧失进入该技术所在市场的机会，影响了企业的长期性成长（Huizingh，2011）。Enkel和Gassmann（2008）开展的一项包括107个欧洲企业的实证研究表明，知识流失（48%）、极高的协调成本（48%）、失去控制权以及复杂性提高（41%）等，是企业开放式创新面临的普遍风险，而难以发现合适的合作者（43%）、难以在开放式创新活动和公司日常业务中保持均衡（36%），也影响着企业从开放式创新获利的程度。实际上，过宽的开放范围容易使企业的资源和精力分散，而与战略伙伴的联系过于紧密也常使企业陷入“合作锁定”。

二 内部研发与外部研发的关系

如何平衡内外部创新资源之间的关系，是企业在实施开放式创新过程中面临的最大难题。有学者认为，企业需要拥有与合作者相关的能力，以吸收、共同发展源自外部的创意，因此内部R&D和外部R&D之间是互补（Complementary）关系而非替代（Substitutional）关系（Brusoni et al.，2001；Dahlander & Gann，2010）。内部研发是企业形成对外部知识的吸收能力的基础，内外知识的互补能更好地提高创新绩效（Cassiman & Veugelers，2006）。但也有研究认为，外部R&D对内部R&D具有替代效应或挤出效应（Hess & Rothaermel，2011）。Chesbrough（2003）也认为，当企业决定与外部进行互动联结以弥补相对缺乏的内部研发时，他们会削减内部的研发投入。而根据Lausren和Salter（2006）的实证结果，在达到某一临界点之后，知识的外部搜索对企业内部研发投入带来了替代效应。

引起争论的原因可能是不同的企业在吸收能力（Absorptive Capacity）上存在差异。研究表明，企业要有效利用外部知识，必须以相应的内部能力为基础，具有更高内部研发水平的企业，能从外部的溢出中获得更多的收益（Cohen & Levinthal，1990）。Rosenberg（1990）很早就指出，内部研发是与潜在合作者进行合作的“准入门票”，拥有丰富资源和知识专长的企业更具有合作的吸引力。因此，一些学者认为内部研发（Internal R&D）与外部获源（Technology Outsourcing）之间并没有固定的关系，二者是替代关系还是互补关系与企业的发展战略和阶段以及所在产业的技术环境有关（Chesbrough et al.，2010）。Hagedoorn和Wang（2012）针对制药业技术创新的实证研究也表明，内部R&D与外部R&D之间的关系并非简单的非“互补”即“替代”的关系，而呈现或然关系（Contingent Relationship），在那些内部研发投入程度更高的企业，内外部创新之间呈现更明显的互补关系。

三 自主创新与开放式创新的协同发展

对中国企业而言，在技术创新中坚持“开放”与“自主”的平衡具有重大意义。在产业界和学术界，长久以来在中国企业是否应该、如何引进国外技术上存在一定的争论，其实质是较少考虑到开放与自主之间的互动与互补关系。

一方面，开放式创新是企业提高自主创新能力的重要途径，“自主”需要“开放”。通过开放式创新，企业可以充分利用包括技术和市场信息在内的外部创新要素，从两个方面获得新价值：其一，企业将内部研发项目向外部组织开放，从外部获取创新所需的技术和市场支持，加快了创新知识的商业化；其二，企业将创新过程从内部机构延伸到外部网络（如领先用户、零部件供应商、互补企业、大学和科研机构），能巩固和加强自身的知识基础，提高创新速度，实现技术突破。而且，将创新过程向外“开放”，企业内部员工也日益感受到来自外部的创新竞争压力，促使他们赶在别人前面开发新技术。在过去，容易产生“非此地发明”（Not Invented Here）症状的大公司往往只关注内部技术能力建设，忽视对外部知识的获取。而现在，随着创新信息资源的广泛分布，有用的知识以及有价值的技术资产和技能越来越分散，企业必须在加强内部研发的同时，灵敏地利用外部资源。只要是企业发展需要的知识信息，无论来自内部的研发部门还是来自他人的实验室，都应该快速获得（Chesbrough，2003；Hagedoorn & Wang，2012）。随着创新的复杂度和系统性越来越强，任何企业都无法拥有创新所需的全部知识，传统的关注内部技术能力建设的创新模式正逐渐被更外向的方式替代，企业大量地依赖来自大学、创业公司、供应商和竞争者网络的技术，从而加速提高自身的创新能力并减少技术开发的不确定性（朱朝晖，2007）。

另一方面，自主创新是企业实施开放式创新的前提及基础，“开放”服务于“自主”。在全球化趋势下，技术创新所需的资源能够快速获得，导致许多企业聚焦在短期目标上，削减了面向突破性创新的长期研究开支（Huizingh，2011）。但历史说明，缺乏内部研发能力的企业最终无法在开放式创新中获得持久性利益，并最终可能在创新竞争中败北（West & Scott，2006）。近年来，美国的许多企业就过于重视开放式创新，忽视了基础研究，导致美国的原始性创新出现衰退迹象（Estrin，2009）。研究表明，评价和利用外部知识的能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先前的相关知识，自主研发提高了企业对外部知识的吸收能力，既能增强新知识的存储能力，又可以增强回忆和应用知识的能力（朱朝晖，2007）。因此，企业需要通过内部研发来确认、理解、选择以及联结外部的知识，填充外部没有开发的知识片段，整合内外部的知识以形成更复杂的知识组合，创造出新的知识系统，并从其他企业使用本企业的研究成果中产生额外的收入和利润（Chesbrough，2003）。

图3-1 将新想法转变为商业产品的研究和创新周期

资料来源：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网站，2007。

中国企业实施开放式自主创新战略，还要考虑实现技术创新与商业模式（Business Model）创新的共同发展（见图3-1）。在企业的开放式创新中，构建一个适合的商业模式是非常重要的（Chesbrough，2007），这就要求企业重新部署创新战略，延伸组织边界，创造好的机制从开放式创新中创造并获取更多的价值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