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行星带上最初的微生物来自哪颗小行星？目前尚无定论，答案可能是某一颗，也可能是很多颗。每次抵达近日点时的逸散现象，都可能使微生物迁移到相邻的小行星，并在着陆地点继续繁衍生息。要想得出最终的结论，我们还需更详尽的考察。由于现在还处在研究过程中，随时有可能出现新的假说。

每当想到这里，我都会联想起地球海洋中珊瑚撒卵时的情形。虽说微生物与珊瑚卵相差很远，肉眼并不可见，但从“向宇宙这片广袤的海洋播撒生命的种子”这个意义上来讲，二者具有共通的性质。小行星树就是长在主带彗星上的珊瑚，它们像撒卵一样，将冰床内的微生物播撒向深邃的太空，宛如在开启一场奇妙的生命之旅。

对观测记录进行了两小时的详查之后，提示互联时间达到上限的警报音响了起来。十秒后，系统自动切断了电源，分析装置内仅剩下离舱指示灯还亮着微光。

我像幼蝉蜕皮一样从装置里钻了出来。环顾室内，还有很多分析装置都亮着灯。分析员们在继续各自的工作，回放着过去的观测影像。

我打开分析室的门，进入走廊。

我来到休息室，用ID卡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盒恢复剂，然后朝会议室走去。

大脑与代替现实系统互联时会消耗体力。所以，在分析工作结束后服用恢复剂已经成为我们的必要任务。购买恢复剂的费用由公司承担。通过ID认证，自动贩卖机会记录下每个人每月购买的恢复剂总数。如果购买数量超过互联次数，则会接到“需要与上级进行确认”的指示。

进入会议室后，率先到达的嘉山主任向我问好：“辛苦了，工作如何？”

“和往常一样，没什么新发现。今天开发团的人也要来吗？”

“不，就我们两个人。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嘉山主任今天的穿着很有女人味。她往常都是走中性路线，只会偶尔穿一次彰显性别特征的服装。但即便穿，也只是出于色彩亮丽或设计别致这种单纯的理由。主任在生物学意义上是女性，但她的自我性别认知却不是“女性”。当然，这也不意味着她是男性，她的内在令人难以捉摸。她说话也总是保持中立，因此总有人感到与她对话十分困难。而我完全不在意这些。这并不是因为我看待事物一律平等，而是因为我对生物之间的差异没有什么兴趣。我属于那种甚至有时会忘了自己是人的类型。

一只灰色的猫咪趴在会议桌的另一端。它拉长了身子，正慵懒地睡着觉。几道斑纹点缀在它的前额和身体上。由于它正闭着眼，我看不到它眼睛的颜色。

我在椅子上坐下，把吸管插进恢复剂，开始吸食。这时，那只猫忽然睁开了双眼。它注视着我的眼睛呈碧绿色，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敌意和厌恶，而是隐约透出一丝好奇。

“做得真棒啊！完全看不出是机械猫。”

“现在人们对猫型终端的需求量很大，凑齐这些零件不是什么难事。”

“它不是定制的？”

“这种水平的东西，用现成的就够了。”

“用了活体组织吗？”

“没有。包括猫毛在内，全都是人造的。”

嘉山主任冲猫咪招了招手，只见它缓缓起身，沿着桌子走了过来，似乎已经对会议室的构造了如指掌。来到主任的手臂附近时，它再次蹲坐下来。主任抚摸着猫背对我说：“它的名字叫香草。”

“是女孩儿？”

“不，它没有性别。之所以叫香草，是因为它的创造者是在吃香草冰淇淋时获得灵感的。”

“那倒真省事。”

“他可是个爱吃冰淇淋的男人。”

“话说回来，你究竟要我用这家伙来做什么？”

“你先与它建立神经互联，没有异常的话我们再谈后面的事。”

“我可是头一次和机械智慧互联，还真有点紧张……”

我转身面向猫咪，重新对它打了个招呼：“我是分析员杉野。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猫咪向我走来，悠悠地舔舐起我放在桌上的手。它舌头舔过皮肤时那粗粝而濡湿的触感与真的猫相差无几。“做工太精巧了！”我不禁感慨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香草开口说话了：“你好像没太吃惊，已经习惯了与猫相处吗？”

“我家以前养过猫。很高兴这次有机会在工作中与猫相处。”

“人类真是喜欢猫啊。”

“可不是吗，最近为了缓解职员们的工作压力，不少企业都在公司养起了机械猫呢。”

抚摸着香草的背，我回想起了上小学的时候。某天，父母突然宣布会养一只三色猫。猫的日常照料主要由他们负责，我只需尽情享受“家里有猫”的乐趣。那只猫和我们共同生活了十八年。它死的时候，我的大脑甚至无法保持冷静的思考。因为太多回忆一齐涌上心头，我的泪水簌簌地淌个不休，可能比父母哭得还要厉害。自那以后我从未养过猫。我终究还是忘不掉它吧。

“那么之后就拜托你了。”主任说着站起身来，“香草现在归你负责，你可以带着它四处去逛，记得每天向我提交报告书。”

“好的。”

主任离开会议室后，我把灰色猫咪抱了起来：“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啊，香草。”

“关于我，他们对你说了多少？”

“一些基本情况吧。主任好像隐瞒着什么，但我也不想刨根问底，公司里总会有些不能明说的事情。我的工作就是满足你的要求。听说，你虽然是人工智能，却对开发团提了不少问题啊？”

“从这口气看，你似乎已经知道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