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岚废柴
青岚城的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苏家演武场罩得严严实实。
苏夜跪在滚烫的青石板上，膝盖下的布料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皮肤上像层砂纸。他低着头，能看见自己裸露的小臂上暴起的青筋——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竭力压制着体内那股乱窜的气劲。
“废物就是废物！”
尖锐的嘲讽像淬了毒的石子，砸在苏夜耳边。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浩正把玩着手里的长剑，剑身映出对方那张带着得意的脸。苏浩是家族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十五岁便已踏入后天五重，此刻正用靴尖踢着苏夜的脊梁骨。
“后天三重的境界，卡了整整三年，”苏浩嗤笑一声，抬脚碾了碾，“苏夜，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滚出苏家，省得在这里碍眼。”
演武场周围的弟子们爆发出一阵哄笑。有人抱着胳膊看热闹，有人对着苏夜指指点点，还有几个与苏浩交好的，更是直接跟着起哄：“就是！三年前还敢跟浩哥抢资源，现在连提鞋都不配！”
苏夜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的后背火辣辣地疼，但更疼的是胸口那股憋闷的气。
三年前，他还是苏家公认的天才。十岁突破后天一重，十二岁踏入后天三重，比同龄的苏浩整整快了两个境界。那时父亲还在，每次家族小比，父亲总会站在看台上，笑着对周围人说：“我家阿夜，将来定能撑起苏家。”
可现在，父亲死了。
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父亲在护送家族商队时遭遇山匪，整支队伍无一生还。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原本属于他的修炼资源被克扣，长老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淡，就连以前围着他转的旁系子弟，也开始对他冷嘲热讽。
而他的修为，就像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任凭怎么努力，都再难前进一步。
“怎么不说话？”苏浩见苏夜不吭声，更是得意，“难不成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也是，换成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闭嘴！”
苏夜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那双眼曾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像积了雪的寒潭，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冷意。
苏浩被他看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你敢吼我？！”
他手腕一翻，长剑嗡鸣着指向苏夜的咽喉：“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我就废了你这双胳膊，看你以后还怎么修炼！”
剑风带着凌厉的气劲刮过苏夜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周围的哄笑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苏浩虽然嚣张，但还没人敢在演武场上公然废掉同族子弟。
苏夜死死盯着那柄逼近的长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知道自己不是苏浩的对手，三年停滞不前的修为，让他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住。可他不能躲，也不能求饶。父亲常说，苏家的男人，可以死，不能怂。
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场入口处站着一位身着灰袍的老者，须发皆白，正是家族的大长老苏玄。他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脸色阴沉地看着场内：“家族演武场，是让你们切磋技艺的，不是让你们恃强凌弱的！”
苏浩脸色一变，连忙收剑躬身：“孙儿知错，只是苏夜他……”
“够了！”苏玄打断他，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苏夜，眉头皱了皱，“苏夜，你也起来吧。连这点屈辱都受不了，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
苏夜咬着牙，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膝盖早已麻木，刚站直就踉跄了一下。他没有去看苏玄，也没有理会周围投来的目光，只是低着头，用袖子默默擦去脸颊上的血迹。
苏玄看着他这副样子，眼神复杂了几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三日后便是家族大比，你们都回去准备吧。记住，苏家不养废物，大比之后，该逐出家族的，一个也留不得。”
最后一句话，像一块巨石砸在苏夜心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苏玄，却见对方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周围的弟子们窃窃私语，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苏浩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听到了吗？三日后，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他得意地笑了笑，带着一群跟班扬长而去。
演武场上很快就只剩下苏夜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站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上，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还留着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三日后的家族大比，他若是再没有长进，就真的要被逐出苏家了。
可他该怎么办？那股阻塞在经脉里的气劲，就像一堵无形的墙，任凭他怎么冲击都纹丝不动。这三年来，他尝试过无数种方法，甚至偷偷服用过父亲留下的几枚丹药，都毫无用处。
难道，他真的要像苏浩说的那样，成为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废物吗？
苏夜不甘心。
他转身走出演武场，漫无目的地在苏家府邸里穿行。青岚城的苏家虽然算不上顶级世家，但也有百年历史，府邸占地极广。他一路走到府邸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间破旧的小院，是他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人来过。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墙角的蛛网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苏夜走到院子中央的那棵老槐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这里是他唯一能找到安宁的地方。每次被人欺负，或是修炼遇到瓶颈时，他都会来这里待上一会儿。仿佛只要坐在这棵树下，就能感受到母亲温柔的目光。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质地粗糙，看起来像块普通的顽石。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据说当年母亲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上就戴着这块玉佩。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玉佩贴身戴着，就算再落魄，也从未想过要把它卖掉。
苏夜用手指摩挲着玉佩上凹凸不平的纹路，那纹路像是某种奇特的图案，却又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形状。他看着玉佩，喃喃自语：“娘，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被赶出苏家，我想变强，想知道父亲当年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哽咽。
他总觉得父亲的死有蹊跷。父亲是后天八重的修为，寻常山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整个商队的护卫跟着。可家族给出的结论，却只是“遭遇悍匪，力战身亡”，连一具尸骨都没有找回来。
他曾向大长老苏玄提出过质疑，得到的却是严厉的斥责，让他不要妄加揣测，动摇家族人心。
这些疑点，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他知道，只有变强，变得比所有人都强，才能查清真相。
可现在，他连后天三重都突破不了，谈何查清真相？
苏夜越想越烦躁，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砰”的一声闷响，震得几片枯叶落了下来。他的拳头被树皮擦破，渗出血迹，滴落在胸前的玉佩上。
就在鲜血染红玉佩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块原本黯淡无光的玉佩，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黑色光芒，一股灼热的气息从玉佩里涌出，顺着他的伤口钻进了体内。
“呃啊——”
苏夜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像是有一团滚烫的岩浆流入了血管，所过之处，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想扔掉玉佩，却发现玉佩像是长在了他的胸口上，无论怎么拉扯都纹丝不动。
那股灼热的气息在他体内疯狂乱窜，所过之处，那些阻塞经脉的气劲就像冰雪遇到了烈火，瞬间消融殆尽。但这过程却痛苦无比，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同时切割他的五脏六腑。
苏夜疼得浑身抽搐，蜷缩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仿佛看到玉佩上的纹路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漩涡……
不知过了多久，苏夜缓缓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老槐树下。院子里的杂草依旧，墙角的蛛网也还在，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当他动了动手指时，却突然愣住了。
体内原本阻塞的经脉，此刻竟变得前所未有的通畅，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他下意识地运转起家族的基础心法，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口诀，此刻却变得清晰无比，周围的天地灵气像是受到了牵引，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体内。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夜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飞速提升，后天三重的壁垒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就被冲破！
后天四重！
后天五重！
一直到后天五重巅峰，那股提升的势头才缓缓停下。
仅仅一个晚上，他不仅冲破了困扰三年的瓶颈，还连升两重，达到了和苏浩相同的境界！
苏夜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低头看向胸口，那块黑色的玉佩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平平无奇，丝毫没有昨晚那种灼热的感觉。
难道……是这块玉佩的缘故？
他拿起玉佩，仔细端详着。在阳光下，玉佩表面的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但依旧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他尝试着将一丝气劲注入玉佩，玉佩却毫无反应，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奇怪……”苏夜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修为确实提升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握了握拳头，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这种感觉，是他三年来从未有过的。
“苏浩，大长老……”苏夜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三日后的家族大比，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原本佝偻的脊梁挺得笔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女声：“苏夜哥哥，你在这里吗？”
苏夜愣了一下，连忙将玉佩揣回怀里，转身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少女，正小心翼翼地拨开门口的杂草，探着脑袋往里看。少女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髻，肌肤白皙，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正是苏家二长老的孙女，苏灵儿。
在整个苏家，苏灵儿是唯一一个还愿意理他的人。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起玩耍，苏灵儿也一直喊他“哥哥”。就算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苏灵儿也时常偷偷给他送些吃的，或是偷偷告诉他一些家族的消息。
“灵儿？你怎么来了？”苏夜有些惊讶。
苏灵儿看到他，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快步跑了进来：“苏夜哥哥，我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她说着，上下打量了苏夜一番，突然眼睛一亮，“苏夜哥哥，你的气息……”
苏夜笑了笑：“侥幸突破了瓶颈。”他没有说出玉佩的事，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太好了！”苏灵儿高兴地拍起手来，“我就知道苏夜哥哥你一定可以的！”她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过苏夜哥哥，你还是要小心苏浩他们。我刚才听我爷爷说，苏浩为了在大比上稳拿第一，已经开始修炼家族的绝学‘惊涛掌’了。”
“惊涛掌？”苏夜眉头一挑。
惊涛掌是苏家为数不多的黄阶中品武技，威力极大，苏浩本来还没资格修炼，看来是苏玄给他开了小灶。
“嗯，”苏灵儿点点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还听到我爷爷和大长老说，这次大比后，家族要选出一个人，送去‘青云宗’参加入门考核。苏浩他……”
“青云宗？”苏夜心中一动。
青云宗是青岚城附近最顶尖的宗门，势力庞大，远非苏家这种家族可比。若是能进入青云宗，不仅能获得更好的修炼资源，还能开阔眼界，甚至有可能查到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
看来，这次的家族大比，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
苏灵儿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叮嘱道：“苏夜哥哥，苏浩有惊涛掌在手，你现在虽然突破了，但还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灵儿。”苏夜打断她，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放心吧，三日后的大比，我不会输的。”
看着苏夜眼中闪烁的光芒，苏灵儿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嗯！我相信苏夜哥哥！”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苏夜：“这是我偷偷攒下来的两枚‘聚气丹’，苏夜哥哥你拿着，或许能对你有点帮助。”
聚气丹虽然只是最低阶的丹药，但对于现在的苏夜来说，也算得上是雪中送炭了。
苏夜看着少女递过来的布包，又看了看她真诚的眼神，心中一暖：“谢谢你灵儿，丹药你自己留着吧，我现在不需要。”
“拿着嘛，”苏灵儿把布包塞进他手里，嘟着嘴道，“难道你要让我看着你输给苏浩那个坏蛋吗？”
苏夜笑了笑，不再推辞：“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嘻嘻，这才对嘛。”苏灵儿满意地笑了，“那我先走了，要是被爷爷发现我偷偷跑出来，又要罚我抄家规了。”
她说着，挥了挥手，像只轻快的小鸟一样跑出了院子。
苏夜握着手里温热的布包，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冰冷的家族里，幸好还有这样一个人，愿意相信他，支持他。
他深吸一口气，将布包揣进怀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三日后的家族大比，不仅是为了留在苏家，更是为了不辜负那些相信他的人，为了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为了……变强！
他转身走出小院，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一场席卷青岚城的风暴，正在这个曾经被视为废物的少年身上，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