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80,我在山中打造世外桃源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章 我要作一个大山猎人

鸡叫二遍,窗外刚刚退去一点墨色,许尘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他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还在沉睡的家人。摸索着穿上那身同样打着补丁、浆洗得发硬的旧衣裤,脚上是一双露出脚趾头的破布鞋。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板门,一股深秋凌晨特有的、带着刺骨寒意的山风猛地灌了进来,激得许尘打了个哆嗦,头脑却瞬间更加清醒。他反手轻轻掩上门,将屋内的温暖和沉睡的家人留在身后。

山村刚刚苏醒,隐隐约约的低语在村庄上空响起。低矮的土坯房、茅草顶在深沉的夜色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脚下的泥土院坝坑洼不平,被夜露打得湿滑。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灰烬、牲畜粪便混合着草木露水的复杂气味,这是大岩村特有的、深入骨髓的气息。

母亲周秀兰已经起身,正佝偻着腰在灶台边忙碌,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着她过早爬上皱纹的侧脸。她听见门响,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一夜未眠的疲惫:“小尘?你咋起这么早?外头冷得很,快进来烤烤火。”

“妈,我睡好了。爸呢?”

“你爸出去转了。”

“啥事?”正说着,许尘老爸从外面溜达了回来,这是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汉子,仔细看去眉间隐藏着一丝抹不去的忧愁,生活的重担让他变得沉默呐言。

“爸,那个跟你商量个事儿。”许尘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说吧.”许建国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背着手站到了门口。

“爸,我想跟三叔去打猎。”

“那你待会去问问你三叔今天上山不?”许父不经意地回道。

“嗯,爸,我的意思是想跟三叔一样当一个猎人。”许尘发现许父误解了他的意思,再次轻声开口。

“不读书了?”父亲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勃然暴怒的反应。

还不到80年代的山村,有几个家庭会把读书看成唯一的途径,许尘发现是自己想得太多,十五六岁还在上学的山村孩子本来就不多。

“不读了,我成绩一般,读书也没多大希望,我想进山打猎。以后让弟弟妹妹们努力读书,争取走出大山!”

曾经的许尘读书也就是勉勉强强过得去,父母也没有对他抱有多大期望,只是他自己还怀揣着读书,走出大山,走进大城市的梦想,才一直坚持着。现在的许尘如果去读书应该比较轻松,可惜小小的少年却早已见识过世间的繁华与肮脏,只想留在大山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老大,你想好了?打猎也不是轻松的事情,那可是用命博来的富贵,山里面到处都是危险,村里这么多猎人,有几个能像你三叔那样进深山打猎!大部分都和你爹一样,顶多闲时在村子附近转转,下个套子,打个野鸡之类,偶尔混口肉吃,该下地时得去种地,该农忙时得去农忙!”

当一个猎人,曾经也是许建国的梦想,可惜他失败了,对于儿子的想法,他既是期待,又怕孩子吃不了那份苦;猎人即辛苦又危险,远没有别人看起来那么风光。

“我想试试,爸!实在不行,我哈可以下地干活!”有着源鼎作为底气,许尘从来没考虑过失败,他原以为说服父母才是最大的难题。

凭着记忆,许尘飞快地朝着村东头走去。三叔许猛家住在村子最靠山脚的位置,方便他随时进山。

“三叔!”许尘的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清晰。

许猛猛地抬头,布满风霜的黝黑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思绪的不耐,看清是许尘,眉头皱得更紧:“小尘?你个小崽子,这大清早的,不搁炕上挺尸,跑出来做啥?撞鬼了?”他语气冲得很,带着山民特有的粗粝,但许尘能感觉到那硬邦邦外壳下对子侄的关切。

“三叔,”许尘站定,迎着三叔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跟你学打猎。我想当个猎人。”

“啥?!”许猛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怀疑自己耳朵被山风吹出了毛病。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板单薄、脸上稚气未脱的半大小子,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你?学打猎?当猎人?开什么山猪玩笑!”

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带着一股子驱赶蚊蝇的劲头,“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毛都没长齐就学人钻林子?让狼叼了去,我咋跟你爹娘交代?”

“三叔,我是认真的。”许尘不退反进一步,目光毫不闪避地直视着许猛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我念书念够了。我想给家里弄点实在的,弄点肉,弄点钱。我不想看着爹娘为几斤粮食愁白了头,不想看着小芸他们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重和决心:“爷爷当年能靠一杆铳养活一大家子,您是爷爷的传人,我身上也流着老许家的血!我知道打猎苦,知道危险,我不怕!您教我,我学!我给您背家伙,给您打下手!脏活累活,我全包了!”

许尘的话,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砸在许猛的心坎上。他脸上的不耐烦和驱赶的神色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震动。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闷葫芦一样、只知道埋头念书的侄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眼神里的执拗和沉痛,像极了当年自己跪在老爹跟前,求着要学打猎时的模样。

夜风刮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叔侄俩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好半晌,许猛才从鼻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那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哼!说的比山雀叫得还好听!打猎?那是拿命换饭吃!你以为是你念书做文章,写错了还能擦掉重来?林子里的畜生,可不会给你重来的机会!”

他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许尘的鼻尖,“就你这小身板?扛得动铳?跑得过野猪?识得清东南西北?分得清有毒的蘑菇和没毒的草?”

他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许尘脸上:“你爹娘供你念到初中,容易吗?就指望你能出息,走出这大山沟子!你倒好,书不念了,要学钻老林子?你这是要把你爹娘的心血都喂了山狼!”

三叔的怒火像一盆冰水,劈头盖脸浇下来,每一句质问都直指要害。许尘知道,这是关心,是保护,也是对这个行当残酷本质最直接的警告。他默默承受着,等三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瞪着他时,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

“三叔,您说的都对。打猎是苦,是险。可这世道,干啥不苦?念书念出去,城里人就真能高看一眼?还不是一样给人当牛做马?我……”他微微吸了口气,将前世那些积压的郁结咽了回去,换成了这个年代、这个山村少年更该有的理由。

“我就想守着家,守着这山。我想让爹娘弟妹吃上肉,穿上暖和的衣裳。读书的路太长,我等不起,家里也等不起。”

他抬起头,眼神清澈而执拗:“力气,我能练!本事,我跟着您,一点一点学!眼力,我多看多记!三叔,您就带上我吧!我不求别的,先给您背背猎物,认认路,学学您怎么下套子,怎么辨踪迹,行不行?要是实在不成器,您再把我踹回来,我绝无二话!我已经跟爹娘说过了,他们同意我试试。”

许尘的姿态放得很低,话却说到了点子上,尤其是那句“家里等不起”,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许猛心中最柔软也最焦灼的地方。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暴躁野兽,在原地转了个圈。

“你…你这犟驴!”许猛指着许尘,手指头都在哆嗦,想骂,看着少年那执拗又带着恳求的眼神,后面更难听的话却怎么也骂不出口了。他猛地一跺脚,踩得地上的冻土邦邦响,“行!行!你小子有种!不是想吃苦头吗?老子成全你!”

他恶狠狠地瞪着许尘,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天亮了,吃过早饭,给我滚到我家院子来!穿厚实点!要是敢迟到,看我不抽断你的腿!”

说完,也不等许尘回应,许猛气冲冲地一甩胳膊,扭头就朝自己家那黑黢黢的院门大步走去,沉重的脚步踏在冻土上,咚咚作响,仿佛要把满腔的烦躁和无奈都踩进地里。

看着三叔那怒气冲冲却终究松了口风的背影消失在门洞的黑暗中,许尘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一松。成了!虽然过程激烈,但第一步,总算踏出去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原地,任由深秋的寒风刀子般刮过脸颊。他侧耳倾听,不远处柴垛后面,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又带着无尽担忧的悠长叹息。那是父亲。显然,刚才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许尘没有过去。他默默转身,悄无声息地朝着自家走去。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深秋的寒意更重了,吸进肺里的空气冰冷刺骨。

但他胸腔里,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猎人之路,就从今天开始。源鼎的秘密,桃源之梦,都将在脚下的这片莽莽山野中,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