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妄剑瞳
辉光城东三区，“精工魂导零件厂”巨大的金属招牌在正午的毒日头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金属碎屑和廉价冷却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巨大厂房深处传来的低沉嗡鸣仿佛永不停歇的工业心跳，震得脚下布满油污的水泥地都在微微颤抖。
王悠穿着肥大的、沾满黑色油渍的深蓝色工装，正蹲在一条轰鸣运转的魂导自动流水线旁。
他面前堆着小山似的金属毛坯件，每一件都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形状类似扭曲的六芒星，边缘还带着粗糙的金属毛刺。
他的工作简单到令人发指——用魂力催动面前那台老旧得掉漆的“金刚鼠”手持式魂导打磨器，将毛坯件上所有毛刺打磨光滑，确保能量通路边缘圆润无阻。
“嗡——滋啦！”
刺耳的打磨声持续不断，震得人牙酸。细密的金属粉尘在空气中飞舞，粘在汗湿的脸上、脖颈上，混合着汗水变成一道道黑泥印子。王悠面无表情，双手却稳得像焊在打磨器上。
他体内那微薄的6级魂力，被一丝丝极其精准地抽离出来，注入打磨器前端那颗黯淡的能量核心。核心亮起微弱的黄光，带动高速旋转的磨头，在坚硬的“沉银合金”毛坯上划过。
“嘿，新来的‘铁剑大魂师’！动作快点！你这一筐磨完没？后头等着上淬火线呢！”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说话的是这条流水线的工头，外号“铁臂”的张彪。
他身材壮硕，右臂闪烁着金属光泽，显然植入了低级魂导义肢，此刻正抱着膀子，斜眼瞅着王悠面前那筐才磨了一半的毛坯件。
周围几个同样在埋头打磨的学徒工，闻言都发出压抑的嗤笑声。王悠的“残破铁剑”武魂和6级魂力严重不匹配，在他踏进这间厂房的第二天，就成了整个东三车间学徒工里的“名人”。
王悠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默默加快了手上魂力输出的频率。磨头转速陡然提升，发出更刺耳的尖啸，带起一蓬蓬更细密的金属粉尘。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6级魂力实在太过微薄，这种持续性的精细输出，对精神和身体都是巨大的负担，经脉传来阵阵酸胀的刺痛感。
张彪撇撇嘴，似乎觉得欺负这个闷葫芦没什么意思，哼了一声，转身走向下一工位。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远去，王悠紧绷的后背才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金属粉尘和机油味的空气涌入肺中，带来一种冰凉的清醒。
他微微垂眸，将视线投向手中刚刚拿起的一枚新的沉银毛坯件。
“你小子！发什么愣！角落里的废料斗快满了！推去熔炼区！”一个粗哑的嗓音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穿透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话的是个穿着油腻皮围裙、叼着劣质卷烟的中年汉子，姓陈，是这片区域的总工头，大家都叫他老陈。他蒲扇般的大手不耐烦地挥了挥，指向车间角落那个几乎堆成小山的金属废料斗。
王悠没吭声，默默放下打磨刷子，抹了把额头的汗，走到那几乎和他胸口齐平的沉重铁斗旁。
他知道这厂子里都不是善茬，这会看他新来的好欺负什么脏活累活都会推给他！但当今他还是得活下去，争取转正！
……
废料斗下面装着四个小小的金属轮子，但轴承显然早就锈蚀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那微薄的、仅仅6级的魂力，全部灌注到双臂之中，小脸憋得通红，才勉强推动这庞然大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步一挪地朝着车间另一头、散发着惊人热浪的熔炼区走去。
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的工装。他咬着牙，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魂力带来的那一点点增幅，在纯粹的物理重量和糟糕的机械状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就是生活系魂师的底层写照——魂力只是让他们比普通人多了一点蛮力，多了一点耐力，在工厂这种地方，成为更耐用、更高效的“人形工具”。
熔炼区门口的热浪几乎让人窒息。巨大的熔炉如同沉默的巨兽，炉口吞吐着暗红色的光焰，空气都被高温烤得扭曲。
几个同样穿着工装、但身形明显壮硕许多的工人，正操纵着粗大的机械臂，将巨大的金属锭投入炉口。暗红色的金属溶液在炉内翻滚，发出沉闷的咆哮。
王悠艰难地将废料斗推到指定的倾倒区域，立刻就有工人操纵着机械臂，巨大的金属爪子“哐当”一声抓住料斗边缘，将其整个提起，翻转，将里面混杂着各种金属碎屑、边角料的“工业垃圾”轰然倒入一个预备熔炼池中。灼热的气流裹挟着刺鼻的金属粉尘扑面而来，王悠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眯起了眼睛。
就在他视线扫过那翻腾着、即将被投入主熔炉的金属熔液池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尖锐刺痛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眉心！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来！
“呃！”王悠闷哼一声，眼前猛地一黑，踉跄着差点摔倒。他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然而，就在这剧痛爆发的瞬间，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骤然变了模样！
熔炼区那喧嚣、灼热、混乱的景象并未消失，但在这一切的表象之上，骤然叠加了一层全新的、流动的、如同水波般的光影！
那翻滚的暗红色金属熔液，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灼热的液体。
他清晰地“看”到无数细密、暴躁、如同沸腾岩浆般的赤红色能量粒子在其中疯狂冲撞、跳跃！那是纯粹的火属性能量，带着毁灭性的高温和狂暴的魂力波动！
那巨大的主熔炉，炉壁厚重的隔热层仿佛变成了半透明！
他“看”到炉膛核心处，一团凝聚到极致、如同小型太阳般的金白色能量核心在疯狂旋转、压缩，散发出足以熔金化铁的恐怖高温！
炉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血管般流淌着赤金色能量的魂导回路，这些回路此刻在他眼中纤毫毕现，甚至有几处节点因为能量过载，回路纹路呈现出不正常的灼红，隐隐有崩溃的迹象！
操纵机械臂的工人，他们体内流淌的魂力不再是模糊的感觉。
王悠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身体轮廓内，或深蓝、或土黄、或淡青色的魂力光晕在流转。
这些光晕强弱不一，运行路线也各不相同，如同人体内多了一套发光的、动态的经络图！其中一个工人手臂肌肉紧绷发力时，肩胛处一小片魂力光晕明显晦暗、迟滞，显然是旧伤未愈！
更远处，车间里那些轰鸣运转的魂导机床……那复杂缠绕的能量管线……墙壁上偶尔闪烁的监控符文……甚至空气中漂浮的、微不可查的金属粉尘，此刻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流动的能量辉光之中！
整个第七车间，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座由无数流动能量线条构成的、庞大而精密的立体图谱！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爆炸般的“视觉”，让王悠的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瞬间胀痛欲裂！眉心处的刺痛感更是如同钻心！
“喂！小子！挡路了！滚一边去！”一个推着沉重金属锭车经过的壮硕工人不耐烦地吼道，巨大的轮子几乎碾到王悠的脚边。
王悠猛地惊醒，眼前的奇异景象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世界瞬间恢复了那昏暗、嘈杂、充满油污和金属气息的原本模样。
眉心的剧痛也迅速减弱，变成一种持续的、沉甸甸的酸胀感，仿佛过度用眼后的疲惫。
他赶紧后退几步让开道路，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什么？”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再次揉揉眉心，却强行忍住了。刚才那一瞬间的“视觉”，绝非幻觉！那种能量流动的清晰感，那种洞察入微的穿透力……
“青萍剑！！！……是武魂带来的异变？”他想起觉醒时那响彻灵魂的“截天一线”，想起精神海中那柄布满裂痕却流淌青芒的残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圣人之器”带来的天赋？一种……洞察能量本质、窥破虚妄的“眼睛”？
“王悠！发什么呆！B-7区的‘迅风-I型’精铣机又卡顿了！去把故障记录仪的数据盘取出来，送到维修部去！快！”老陈的吼声再次如同炸雷般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应了一声：“是，陈工头！”他转身，快步走向车间另一片区域，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那是精神力瞬间大量消耗的后遗症。
精铣机旁围着几个焦头烂额的工人。王悠熟练地找到机器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暗槽，按动机关，弹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盒子，里面嵌着一块温热的、刻满符文的能量晶片——故障记录仪的数据盘。他小心地取出晶片，握在掌心，转身朝位于车间边缘的维修部走去。
维修部是车间里相对“干净”和“安静”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魂导润滑油和清洁剂的味道。各种拆解开的魂导器零件、闪烁着微光的能量核心、复杂的工具整齐地码放在工作台上。几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放大目镜的维修师正埋头工作。
王悠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眉心那股熟悉的、沉甸甸的酸胀感毫无征兆地再次袭来！
嗡！
眼前的世界瞬间又被那层流动的能量光影覆盖！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故障数据晶片。晶片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金属块，其内部，无数细密的、如同蓝色电流般的能量纹路在缓缓流淌、交织。
大部分纹路稳定而流畅，但其中几条关键的传导回路，却呈现出一种刺目的、断续的暗红色，如同血管中出现了多处栓塞！正是这些暗红色的能量阻塞点，导致了精铣机刀头魂力传输的异常卡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维修部。一个维修师正在调试一块巴掌大小的魂导控制板。在那流动的能量视野下，控制板上复杂的符文回路清晰可见。
维修师手中的刻魂笔正小心翼翼地点在一个关键节点上，试图修复一处微小的能量裂痕。
然而在王悠的“眼”中，那维修师输入的魂力频率似乎与回路本身固有的共振频率产生了微妙的偏差，每一次刻魂笔落下，非但没有修复裂痕，反而在裂痕周围激起了更细小的、如同蛛网般扩散的能量涟漪，进一步加剧了损坏！
王悠的脚步顿住了，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频率高了0.7赫兹！要往‘坎’位偏移三毫！”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维修部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正在调试的维修师猛地抬起头，脸上戴着放大目镜，眼神锐利地扫向门口这个穿着学徒工装、满脸汗渍的小不点。旁边的几个维修师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带着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小子，你说什么？”调试控制板的维修师，姓周，是维修部的头儿，技术过硬，脾气也出了名的臭。他放下刻魂笔，语气不善。
王悠瞬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心头一紧。刚才那脱口而出的话，完全是基于那奇异“视觉”下的本能判断！他根本不懂具体的维修理论，只是“看”到了能量流动的异常和正确的流向！
“我……我是来送B-7区精铣机故障盘的……”王悠赶紧举起手中的晶片，试图转移话题。
周师傅却没理会晶片，他盯着王悠，目光在他那双此刻显得异常清澈、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维修师对能量波动都很敏感，他刚才确实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精准的精神力扫过他的工作台。
“你懂魂导回路频率共振？”周师傅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充满怀疑。一个福利院出来的、武魂是废铁剑的学徒工？
王悠手心冒汗，硬着头皮摇头：“不懂……我就是……瞎猜的。”这种能力太诡异了，一旦暴露，后果难料。
周师傅皱了皱眉，又看了看王悠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没再追问，只是哼了一声：“不懂就别瞎嚷嚷！东西放桌上，赶紧滚蛋干活去！下次再乱说话，扣你工分！”
王悠如蒙大赦，赶紧把晶片放在门边的桌子上，低着头快步离开了维修部。
直到走出那扇门，重新被车间的巨大噪音包围，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眉心的酸胀感再次减弱，但那种“看透”世界本质的悸动，却深深烙印在了心底。
“洞察能量……看破虚妄……这能力，就叫它‘破妄剑瞳’吧！”他在心中默默命名。
这无疑是青萍剑带来的强大天赋神通！虽然现在还时灵时不灵，消耗巨大，而且似乎只能在精神力高度集中或受到强烈能量刺激时被动触发，但这绝对是他在这个武魂为主的世界里，除了那残破武魂外，最大的依仗和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