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寒夜抉择与破车的重量
腊月的寒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李小沐裸露的脖颈和脸颊上。杭州工地的第一个冬天，比他想象中更冷、更漫长。工棚的寒风无孔不入，劣质棉絮根本无法抵御江南湿冷的魔法攻击。白天繁重的体力活榨干了每一分热量，夜晚蜷缩在冰冷的硬板床上，他只能靠回忆丫头的声音和体温取暖。而支撑他熬过这一切的，除了每晚八点那短暂的通话，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子——丫头的生日。
他省吃俭用，从微薄的工资里抠出每一分钱。啃最硬的馒头，喝免费的菜汤，拒绝工友拉他去“改善伙食”的提议。终于，在丫头生日前一周，他攒够了钱——一笔在他眼里堪称“巨款”的钱，足够买下那辆他在工地附近电动车行橱窗里看了无数次、心心念念的崭新电动车！
那辆电动车，银灰色的车身在灯光下闪着低调而诱人的光泽，宽大的座椅看起来就很舒适，仪表盘简洁明了，最关键的是，它有两个厚实的后视镜和一个看起来就很结实的车筐。有了它，他就不用再顶着寒风骑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去丫头家了！有了它，他就能在丫头生日那天，载着她去兜风，让她也感受一下速度和“体面”！这是他能为她做到的、最接近“礼物”的补偿。
他特意请了一天假（意味着扣掉一天工钱），揣着那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带着体温的钞票，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坐上了回老家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他脑子里想的全是丫头看到新车时的惊喜表情。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赶回县城，站在那家“大洋电动车行”明亮的橱窗前时，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橱窗里那辆心仪的车子还在，标价牌上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1580元**。而他口袋里，只有辛苦攒下的**1380元**。
**差两百！**
寒风似乎更凛冽了。他站在路边，看着橱窗里映出自己灰头土脸、穿着廉价工装、头发乱糟糟的样子。再看看店里进出的顾客，穿着光鲜，谈笑风生。一股强烈的自卑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两百块，对店里那些人来说，可能只是一顿饭钱，对他而言，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失魂落魄地推着那辆寄存在亲戚家的、陪伴他多年的破自行车回家。车把锈迹斑斑，链条缺油，蹬起来嘎吱作响，后座更是歪歪扭扭。这辆车，曾载着他穿梭在乡间小路，也曾载着丫头在夕阳下欢笑。但现在，它在他眼里，只剩下刺眼的**寒酸**。
**明天就是丫头生日了。**
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一会儿是丫头期待的眼神，一会儿是那辆闪闪发光的电动车，一会儿又变成自己骑着破车出现在丫头家门口时，她家人可能投来的、带着审视和怜悯的目光。特别是想到丫头妈妈上次那委婉却冰冷的话语，还有丫头父亲那医生特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平静眼神……他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剥光示众的小丑。
“爸，妈…”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想…买辆电动车。”声音干涩。
饭桌上，父母停下了筷子。父亲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闷头扒拉了一口饭。母亲叹了口气：“小沐啊，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你爸前阵子腰疼，歇了小半个月，工钱都少了…马上过年，人情往来，年货…钱紧啊。”她顿了顿，小心地问：“那车…很贵吧？”
“一千多…”李小沐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母亲倒吸一口凉气，父亲重重地放下了碗。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饭桌上。
第二天，丫头生日当天。李小沐起了个大早。在父母的陪同下，他几乎转遍了县城所有的电动车行和二手市场。便宜的，他嫌太破旧，骑着去见丫头更丢人；看得上眼的，价格又让他和父母望而却步。父母脸上写满了为难和窘迫，讨价还价时低三下四的语气，店主不耐烦的白眼…每一次，都像针一样扎在李小沐的心上。
“小伙子，这辆不错，雅迪的，牌子货！就贵两百，你看这质量…”一个店主指着辆新车。
母亲搓着手，陪着笑：“老板，再便宜点吧？孩子刚出来打工，不容易…”
父亲蹲在一边，闷头抽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真少不了！这已经是底价了！”店主不耐烦地挥手。
从早上转到日头偏西，寒风刮得人脸生疼。李小沐看着父母疲惫而愁苦的脸，看着他们为了两百块钱跟人磨破嘴皮子却毫无结果，看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孤零零地停在市场门口…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羞耻感吞噬了他。
**“算了！不买了！”**他猛地吼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转身推起那辆破车就走！把错愕的父母和店主都抛在了身后。
他骑得飞快，破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又被寒风迅速吹干。他没脸去见丫头！他无法想象自己骑着这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破车，出现在她生日宴上！他更无法忍受丫头家人，特别是她妈妈那可能再次出现的失望眼神！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连一份像样的礼物都送不起，连一辆体面的交通工具都没有！
他逃回了冰冷的家，把自己关进房间。任凭父母在门外如何喊他吃饭，他都不应。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丫头的名字，手指颤抖着，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拨号键。他编了一条短信：“丫头，生日快乐！工地临时有急活，老板不放人，回不去了。礼物下次补给你。”发送。
短信发出去，像石沉大海。他不敢去想丫头看到这条短信时的表情。是失望？是生气？还是…根本不在意？巨大的愧疚和逃避后的空虚，像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夜幕降临，窗外传来零星的鞭炮声，提醒着人们年关将近。李小沐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手里死死攥着那个刻着“沐”字的塑料钥匙扣。黑暗中，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丫头的短信！只有短短三个字，却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知道了。”没有质问，没有抱怨，只有冰冷的三个字。李小沐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她…是不是对我彻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