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扬州月冷

扬州的雪比绝情谷更绵密，落在沈砚秋肩头时已化作冰水，顺着青竹纹的衣摆渗进肌肤。她躲在知府府邸的飞檐下，望着院内那盏高悬的走马灯——灯面上绘着并蒂莲，烛光却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像极了那些被萧冷轩玩弄于股掌的真心。

“沈姑娘果然守信。“萧冷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雪粒撞击蓑衣的沙沙声。他今夜换了身墨色锦袍，腰间那半块同心锁覆着薄冰，“再过一个时辰，柳小姐就会在'听雪阁'等我。“

沈砚秋反手扣出三枚银针：“你以为用知府千金做饵，我就不敢动手？“

“动手？“萧冷轩轻笑，指尖拂过廊下挂着的冰棱，“沈姑娘可知，柳小姐的父亲刚用二十份'真心蛊'向风月楼换了官运？“他忽然贴近，温热的气息穿透风雪，“那些蛊虫，可都是用被我抛弃的女子心头血养的。“

银针在沈砚秋指间震颤。她想起绝情谷秘典里的记载：真心蛊需以处子真心为引，中蛊者会对施蛊者死心塌地，直至心血耗尽而亡。这正是风月楼控制江湖权贵的阴毒手段。

“你早就知道知府与风月楼勾结？“沈砚秋握紧拳头。

“不然你以为，为何百夜情劫独独选在扬州收官？“萧冷轩转身望向听雪阁的方向，“柳小姐今夜会亲手给我斟酒，酒里掺着她母亲的心头血——那是她为了让父亲纳妾，向风月楼求的'断情散'。“

话音未落，听雪阁的窗纸忽然映出两个人影。女子的身影踉跄着扑向男子，却被一掌推开。沈砚秋认得那女子头上的玉簪——正是萧冷轩昨日展示的定情信物。

“动手吧，沈姑娘。“萧冷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用你的情丝剑，替她斩断这孽缘。“

沈砚秋提剑飞跃而下，情丝剑在风雪中划出半轮银月。但剑尖即将触及萧冷轩咽喉时，她忽然听见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柳小姐的声音穿透窗棂，带着血沫的腥甜：“你说过会娶我的！你说过这玉簪是聘礼！“

萧冷轩侧身避开剑锋，袖中突然甩出一缕金丝。那金丝细如牛毛，却在空气中织成蛛网，正是风月楼的独门暗器“留情网“。沈砚秋挥剑格挡，却听见“咔嚓“一声——情丝剑的裂痕又深了一分。

“看到了吗？“萧冷轩的金丝缠上她的手腕，“这就是你守护的真心。柳小姐明知我是风月楼的人，却甘愿用母亲的血换我的青睐，不过是想借我攀附权贵。“他猛地收紧金丝，“沈姑娘，你以为只有我在玩弄感情吗？“

沈砚秋手腕剧痛，情丝剑险些脱手。她透过窗纸的破洞，看见柳小姐瘫坐在地上，手中握着半支折断的玉簪，簪尖还滴着血。而她脚边，躺着一个穿着丫鬟服饰的女子，心口插着同一支玉簪的另一截。

“那是她的陪嫁丫鬟。“萧冷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柳小姐怕我嫌弃她庶出的身份，便让丫鬟替她试毒。你说，这算哪门子的真心？“

沈砚秋浑身冰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拯救受害者，却没想到这场闹剧中没有纯粹的好人。柳小姐用亲情换取爱情，知府用他人真心换取官运，而萧冷轩......他究竟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在享受这场人性的溃烂？

“放了我。“沈砚秋咬牙道。

“可以。“萧冷轩松开金丝，“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师父的初恋没有自刎，而是像柳小姐这样不择手段，你还会觉得她的真心值得埋葬在绝情花下吗？“

情丝剑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沈砚秋低头，看见剑身的裂痕中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缕缕透明的丝线。那些丝线在空中飘荡，仿佛无数冤魂在无声呐喊。

“这是情丝剑的剑灵在哭泣。“萧冷轩抚摸着剑穗上的青丝，“她在哭你师父用'绝情'二字，把所有真心都当成了练功的祭品。“

听雪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柳小姐扶着门框走出，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她看见沈砚秋手中的情丝剑，忽然笑了：“绝情谷的人？正好，帮我杀了这个负心汉吧。我爹说了，只要杀了他，就把我嫁给镇南王世子。“

沈砚秋看着她染血的裙摆，又看看萧冷轩腰间那半块同心锁。她忽然明白，这场百夜情劫的真正目的，不是收集真心，而是让所有人都相信真心一文不值。当爱情变成权力的筹码，当背叛成为生存的法则，再锋利的情丝剑，也斩不断这张名为“欲望“的大网。

“萧冷轩，“沈砚秋收剑入鞘，裂痕处的丝线还在微微颤动，“我跟你走。“

萧冷轩挑眉：“哦？沈姑娘想通了？“

“我想看看，“沈砚秋望着漫天飞雪，“这百夜情劫的第一百份真心，究竟是你的，还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