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石髓淬骨
左肩火辣辣的鞭伤如同烙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皮肉。但陆沉的眼神，却比深坑底部的岩石更冷，更沉。孙阎王阴鸷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危险的临近。那监工阴狠的一鞭，是试探，更是杀意的前奏。
陆沉沉默地走向丙字区十三号坑的最深处。这里光线更加昏暗，空气湿冷，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岩石粉尘。岩壁嶙峋陡峭，开凿的痕迹比外围更显粗糙，显然是最近才深入挖掘的新工作面。巨大的黑曜石块散落在地，如同沉睡的凶兽，棱角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孙阎王刻意将他安排在此处，用意昭然若揭——深处更危险，落石、塌方的风险更大，也更方便“意外”的发生。周围的苦力都远远避开这个区域，看向陆沉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避之不及。
陆沉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任何表示。他走到一堆新开凿下来的、形状更加不规则的黑曜石前。这些石头颜色更深沉，质地似乎也更为紧密，入手冰凉刺骨，分量比坑口处的同类还要沉重几分。
沉下去……凝……借势……
他心中默念，无视肩伤和四周压抑的氛围。意念沉入脚底，感受着脚下坚硬冰冷的岩床。磐石劲缓缓流淌，沉凝于双足，如同无形的根须，试图与这片亘古的山岩产生更深层次的连接。
弯腰，双手扣住一块棱角异常尖锐的黑曜石。意念引导磐石劲凝聚于掌心，形成那层无形的“膜”。
**起！**
沉凝之力贯通腰背双臂！石头应声而起！然而，就在他搬起这块黑曜石的瞬间——
“咔啦……”
一声极其细微、几乎被淹没在远处凿石声中的脆响，从石头底部传来！
陆沉心中警兆陡生！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将怀中沉重的黑曜石向旁边一推！
“轰隆！”
就在他侧身闪开的刹那，那块黑曜石原本压着的地方，一小片松动的岩壁猛地塌陷下来！碎石泥土簌簌而落，扬起一片尘土！
好险！
陆沉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若非他反应及时，磐石劲带来的敏锐感知和对危险的直觉，此刻他已被埋在碎石之下！孙阎王的阴毒手段，已经开始显露！
烟尘弥漫中，陆沉的目光却被塌陷处露出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里不再是坚硬冰冷的黑色岩石，而是一种……奇异的物质。
一小片大约巴掌大小，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半透明的黄褐色。质地细腻，仿佛凝固的油脂，又似上好的琥珀。最奇异的是，这物质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土黄色光晕在缓缓流转！一股难以言喻的、精纯而厚重的气息，从这片物质中散发出来，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土腥和粉尘味，钻入陆沉的鼻腔！
这气息……陆沉瞳孔骤缩！远比他从空气中汲取的驳杂灵气精纯百倍！甚至比他手中下品灵石散发的灵气更加凝练、厚重！仿佛……是大地的精粹！
**石髓！**
一个名字瞬间跳入陆沉的脑海！虽然从未见过，但老李头生前偶尔醉酒时，曾模糊地提起过石场深处的传说——在极深的地脉交汇处，经年累月的地气滋养，可能孕育出蕴含大地精华的“石髓”，是修士眼中的天材地宝！
陆沉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机遇！一个天大的机遇！但同时，也是巨大的危险！这东西蕴含的灵气如此精纯磅礴，一旦气息外泄，后果不堪设想！孙阎王就在上面虎视眈眈！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警惕地扫视四周。塌陷的动静引起了远处几个苦力的注意，但他们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畏惧地低下头，继续干活。烟尘尚未散尽，暂时遮蔽了视线。
机会稍纵即逝！
陆沉不再犹豫！他迅速用身体挡住塌陷口，右手并指如刀，灌注上凝练的磐石劲，狠狠切向那片温润如玉的石髓！
“噗！”
出乎意料地顺畅！磐石劲包裹的手指如同切入温软的油脂，轻易地切下了一小块鸽卵大小、散发着温润土黄光晕的石髓！触手温润细腻，那股精纯厚重的大地气息更加浓郁！
他立刻将这块石髓紧紧攥在手心，用破布层层包裹，塞入怀中紧贴破碗的位置。做完这一切，他才装作惊魂未定地样子，踉跄着从烟尘中退出来，脸上刻意露出后怕和茫然的表情。
“怎么回事？！”孙阎王阴冷的声音从坑沿传来。他显然也被那声塌陷惊动，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陆沉和那片塌陷处。
“孙……孙头儿，”陆沉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惊惧”的颤抖，“刚才搬石头……脚下一滑……差点……差点被埋了……那边……塌了一块……”他指着塌陷处，那里只剩下黑色的岩土和碎石，石髓已被他取走，表面看起来并无异常。
孙阎王眉头紧锁，目光在陆沉身上和塌陷处来回扫视。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异常气息，但烟尘弥漫，加上陆沉“惊惧”的表现，让他一时也看不出破绽。他冷哼一声：“废物！连站都站不稳！今天算你命大！滚去那边干活！再出岔子，老子扒了你的皮！”他指了一个远离塌陷处的角落。
陆沉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着，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指定地点。只有他自己知道，怀中的石髓如同一个滚烫的火种，蕴含着足以改变他命运的能量！
煎熬的一天终于结束。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陆沉几乎是拖着虚脱的身体离开石场。他没有回城隍庙，而是强撑着，再次一头扎进了城外荒山那个冰冷的石洞。
洞内一片漆黑，只有洞口缝隙透进的微弱星光。陆沉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急促地喘息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个被破布包裹的小包。
解开布包，那鸽卵大小的石髓静静地躺在他掌心。黑暗中，它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土黄色光晕，如同大地深处孕育的星辰。那股精纯、厚重、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精神都为之一振！
仅仅是靠近，体内那凝练的磐石劲就变得异常活跃，如同干涸的河床渴望甘霖！
陆沉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他知道，吸收这石髓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以他炼气一层都勉强的微末修为，承受如此精纯庞大的地脉灵气，无异于引火烧身。但机遇就在眼前！孙阎王的杀意近在咫尺！他没有时间慢慢来了！
他不再犹豫。盘膝坐好，将石髓紧紧握在右手掌心。意念沉入脚底，沟通磐石劲，将其运转到极致！
意念高度集中！他不再尝试引气入体，而是直接引导那磐石劲，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去“触碰”、去“沟通”掌心那团温润厚重的土黄色光芒！
就在磐石劲接触到石髓光晕的刹那——
“轰——！！！”
一股难以想象的、如同决堤洪流般的精纯土灵气，瞬间冲破了石髓的束缚，顺着陆沉的掌心经脉，蛮横无比地冲入他的体内！
这股力量太庞大了！太精纯了！远超他贫瘠经脉的承受极限！
“呃啊——！！！”
陆沉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身体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狂暴的土灵气在他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撕裂！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更可怕的是，这股力量带着大地的厚重意志，疯狂地挤压、冲刷着他的骨骼、肌肉、内脏！仿佛要将他整个身体，都碾碎、重塑！
皮肤表面，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土黄色！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瞬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寸寸断裂！
生死关头，陆沉脑中只剩下老酒鬼那个“爆”字！但不是攻击，而是自救！他将所有残存的意志，所有对生的渴望，化作一声灵魂深处的咆哮！
濒临崩溃的磐石劲，在这股不屈意志的催动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它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如同最坚韧的堤坝，死死地“堵”在狂暴灵气冲击的最前线！同时，意念疯狂引导着那股冲入体内的厚重力量，不再任由它在体内肆虐，而是拼命地将其“沉”向脚底！沉入大地！
意念如钢！磐石劲为骨！他整个人的意志仿佛在这一刻与脚下冰冷的山岩融为一体！狂暴的土灵气在磐石劲的引导和意志的强行镇压下，一部分被艰难地“沉”入脚底，泄入大地，另一部分则被磐石劲强行裹挟着，如同千钧重锤，狠狠地砸向他身体的每一寸！
这不是修炼，这是酷刑！是千刀万剐，是粉身碎骨！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鲜血不断从口鼻渗出。身体剧烈地颤抖，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干涸土地般的龟裂！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在那磐石劲与狂暴灵气激烈对抗、反复锤炼的每一寸血肉筋骨中，一种细微却无比坚韧的蜕变，正在悄然发生……
石洞外，寒风呜咽。石洞内，少年如同被投入炼狱的顽石，在毁灭的边缘，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惨烈至极的淬炼。
与此同时，石场工棚内。
孙阎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惊疑不定。就在刚才，他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厚重的土灵气波动，从荒山方向一闪而逝！方向……似乎正是丙十三那小子经常消失的地方！
“难道……”一个让他心脏狂跳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联想到白天坑底的塌陷和丙十三的异常……“石髓？！这小子走了狗屎运？！”
贪婪和杀意瞬间淹没了理智！
“来人！”孙阎王眼中凶光毕露，对着门外厉声喝道，“叫上王癞子！带上家伙！跟老子去城西荒山！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