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章 八月夜的挣扎与坚守
八月夜的挣扎与坚守
她急忙离开侧面的园子,脚步匆匆地走到屋前。此刻,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四周是一片汪洋似的白光深渊。那高悬在天空的月亮,宛如一个巨大而明亮的圆盘,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直直地照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穿透。前面群山之间,如水的月华倾洒而下,铺满了蹲伏在河洼地的那个山谷,那光芒亮得几乎使人眼花缭乱,让她有一种置身于仙境却又倍感孤寂的感觉。
她站在这明亮的月光下,只觉得紧张无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哭非哭地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真麻烦!真讨厌!”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她此刻内心的痛苦与无奈。她感觉自己仿佛被这无尽的月光淹没,无法挣脱。
就在这时,她觉察到附近有什么东西。她竭力打起精神,想要看看是什么触动了她的知觉。原来是高高的洁白的百合花在月光中轻轻摇曳。这些百合花宛如一群身着白色舞裙的仙子,在微风中翩翩起舞。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那香气淡雅而迷人,似乎真的有花仙子在陪伴着她。
叶小红胆怯地微微喘了口气,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摸摸这又大又苍白的花的花瓣。当她的手指触碰到花瓣的那一刻,她不禁哆嗦起来。那些花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软,仿佛一触即碎。它们好像在月光下伸着懒腰,享受着这宁静而美好的夜晚。
她把手伸到一朵白花上,看着那金色的花粉在月光下几乎显不出颜色来。她弯腰仔细地看着黄色的花粉,那颜色在月光的照耀下十分暗淡。她深深地吸饮一口花香,那浓郁的花香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使她的头脑一阵晕眩。
叶小红靠在园门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外面,刹那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稍觉恶心,只知道自己怀着孩子,而此刻的她自己就像一股花香,渐渐消散于这灰白而光亮的天空之中。过了片刻,她感觉腹中的孩子也跟她一起消散于这融合一切的月光穹苍。她仿佛跟群山、百合花、房子一起安息,仿佛一切都飘荡于昏昏沉沉的梦境之中。
她清醒过来时,只觉得累得想睡觉。她疲倦地看看四周,一簇簇白福禄考好似铺着亚麻布的树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一只飞蛾从它们上面飞过,径直飞过园子。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只飞蛾,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寄托。又一阵阵福禄考的纯净、馥郁的清香使她精神为之一振。
她沿着小径走去,在白玫瑰花丛前停下。那白玫瑰的花瓣洁白如雪,在月光下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芒。那气味芳香而纯朴,让她想起了曾经那些美好的时光。她轻轻地摸摸玫瑰花的白色花瓣,那清凉的触感让她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她非常喜爱这些白玫瑰,但此刻的她实在太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在这神秘的户外,她感到形单影只。四周寂静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显然,孩子们还没被叫醒,要不就是又睡着了。三里以外,一列火车隆隆开过山谷,那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命运的车轮在无情地碾压着她的生活。
夜真是博大,真是奇妙,它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银灰灰的夜雾中隐约传来刺耳的声音,不远处的秧鸡打鸣,火车叹息般的呼呼声,还有远处男人们的喊叫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首嘈杂的交响曲,让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跳快了。她赶紧穿过侧面的园子走到屋子后面。
她轻轻地拉拉门闩,门仍是闩着的,严严实实地堵在她面前。她的心中涌起一股绝望,她轻轻地拍拍门,静静地等着,然后再拍拍。她可不能吵醒孩子们,也不能吵醒邻居。她知道他一定是睡着了,不容易醒。
天很冷,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她怀着身孕,肚子里的孩子就像一个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心急火燎地想要进屋,她抓住门把,用力地摇晃着,但门依然纹丝不动。
她将围裙往头和胳膊上一披,又急忙去侧面的园子,到了厨房的窗前。她靠在窗台上,从帘子底下正好能看见她丈夫的两只胳膊伸开耷拉在饭桌上,长着黑发的脑袋枕在桌上。他脸贴着桌子,那副模样让她对一切都感到厌恶。
灯光颜色发黄,她一看就知道灯已点得冒烟。她敲窗子,一开始敲得很轻,后来越敲越响,连玻璃都快要敲破了。但他照样没有醒。她白费了一番力气,接着觉得发冷,一来因为身子靠在石头窗台上,二来因为疲乏。她总一直担心着未出世的孩子,一时不知怎样才能使自己暖和些。
她走到放煤的小屋,屋里有一条炉边地毯,是她头一天拿出来准备给收破烂的人的。她把它搭在肩上,那地毯虽然很脏,但很保暖。然后,她在园子的小径上来回走走,不时朝帘子底下瞄一瞄,敲敲窗子,心想像他这样歪扭着身子睡觉,最终总会醒的。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她敲窗子,轻轻地敲了好一阵子。这声音渐渐对他有些作用。她失望而不敲时,却见他动了一动,迷迷糊糊抬了抬头。他心劳过度而造成的伤痛使他有了知觉。她不顾一切地敲窗子,他终于惊醒过来。
她当即就看见他握着拳头,瞪着两眼,看不出他有丝毫害怕的样子。就算来一群夜盗,他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他们扑过去。他瞪着眼看看四周,慌慌张张,但准备好开打了。
“开门,陈老莫。”她冷静地说。他的手松开,他顿时明白他在此之前都干了什么。他垂下头,绷着脸,倔强得很。她看见他快步走到门前,她听见门闩响。他打开门闩,门开了。
他一直待在昏暗的灯光下,开门看见这银灰灰的夜色,不禁有几分害怕。他赶紧往后退。叶小红进屋时,见他几乎是跑出通向楼梯的门的。她进来之前,他已在忙乱中扯下硬领,把纽扣眼都扯破了。这使她很恼怒。
她暖暖身子,定定神。疲惫使她什么都不去想,她开始动手做那些没做完的杂活。她摆好他的早饭,洗净他下井用的水瓶,把他的矿井工作服放在炉边烘烘干,把他下井穿的靴子放在工作服旁边,给他拿出一条干净围巾、背包、两个苹果,然后捅捅炉火。做完这一切,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睡觉。
他早已睡得酣熟,两道细长的黑眉紧皱,像憋着一股子怨气似的,脸向下伏着,嘴巴噘着,仿佛在说:“我不管你是谁你是干什么的,我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叶小红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不知道未来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但为了孩子们,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只能默默忍受,继续在这充满争吵与无奈的生活中坚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