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傲慢
林默那句轻飘飘的“人家似乎不缺护院”，如同冰冷的鞭子，抽在每一个紫霄峰弟子的脸上。
众人脸上瞬间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憋屈直冲脑门。
他们引以为傲的仙门弟子身份，居然只配当个护院？还要等人家岗位有空缺？
反而他们修炼所需的灵石，人家却随手就施舍过来...演武场上弥漫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尴尬和沉默。
林默看在眼里，心中暗忖火候差不多了，再说下去，这些心高气傲的小年轻怕是要钻牛角尖，适得其反。
他不再看众人复杂的脸色，转身径直朝炼器房走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茫然。
走向炼器房的路上，林默却突然“哎呦”一声。
坏了！刚才说到兴头上，把赵平川要去天工坊当学徒的事提前抖出来了。
可赵平川压根都不知道沈星河和天工坊这档子事呢！
万一他不愿意去咋办？那岂不是装那啥不成变那啥...
林默左思右想之际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炼器房门口。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再忽悠忽悠。’
推开炼器房沉重的石门，只见赵平川正全神贯注地趴在工作台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此处榫卯结构还可优化，加入符文回路‘轻羽’效果，重量至少能减三成...”
“赵师弟。”林默唤了一声。
赵平川猛地抬头，看到林默，眼中一喜，“大师兄回来了，我那‘仙家法器’找到识货之人了吗？”
说到“仙家法器”四个字，他眼中流露出意思自豪，看得出他对自己的作品还是挺有自信的。
林默组织了一下语言，将与鲁正阳比试、达成赌约、以及希望他去天工坊学习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重点描述了鲁正阳那出神入化的锻造技艺和对符文锻机结构的精妙点评，希望能给鲁正阳的人设“镀镀金”。
出乎林默意料的是，赵平川听完非但没有丝毫抵触，反而猛地站了起来，满脸堆笑。
“天工坊？！大师兄您说的是真的？！我...我什么时候能去？现在行吗？！”他搓着手，一副恨不得立刻冲下山的模样。
林默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准备好的说辞全卡在了喉咙里，“呃...你不觉得给凡俗商贾的工坊打工当学徒，有失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赵平川先是一脸茫然，随即才反应过来林默什么意思。
“术业有专攻！若说求仙问道，咱们云岚宗自然是响当当的玄门正宗，可若说技巧锻造，那天工坊的大名，早在我拜入云岚宗之前就如雷贯耳了！”
“我家三代都是木匠，在郡城也算小有名气。记得我十岁那年，祖父带我去给郡守府修缮花园凉亭，就是那次，我偶然看到一个‘九曲玲珑锁心盒’。”
“那东西通体没有一个钥匙孔，浑然一体。但只要按顺序几个不起眼的凸起，那盒子就一层层、一环环地自动展开！”
赵平川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个震撼的时刻，“祖父告诉我，那盒子上印就是天工坊的标记，‘天工坊’三个字可以说代表了机巧匠道的巅峰！”
他看向林默，眼神甚至带着一丝狂热：“大师兄，能有机会去天工坊，简直是三生有幸啊！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这是求之不得的机缘啊！”
林默：“......”
他准备好的关于“新赛道”、“时代风口”、“技术革命”的宏大叙事，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点多余。
林默轻咳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叠鲁正阳的手稿，“你愿意去那最好了，这是鲁正阳大掌座给你的回礼。”
赵平川如获至宝，只匆匆扫了一眼首页上那精准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注解，整个人就仿佛被吸了进去，瞬间进入了忘我的研读状态。
林默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好笑，但还是提醒了他一句，“但我看这更像是他给你出的第一道考题。里面的内容你务必吃透嚼烂，若去了天工坊，连鲁老手稿上提到的基础问题都答不上来，怕是还没进门，就要被人看轻了。”
“好的好的，知道了...”赵平川眼都没抬，敷衍的答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失礼。
林默摇了摇头，技术宅都一样。
他轻轻关上炼器房的门，却见周岩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不远处的阴影里，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周岩走上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固执的坚持，“大师兄，方才我能脱困，全赖大师兄及时援手...”
“但那灵石...无论怎么说，都是那位沈公子所赠，这救命之恩，我周岩不能不报！大师兄，您告诉我，那位沈公子有何事需要人手？哪怕真是看家护院...”
林默看着周岩，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周师弟，如果你只是存了‘报恩’的心思，想去替沈星河做点什么，那你还是别去捣乱的好。”
周岩一愣，错愕地抬头看向林默。
可这一眼却让他感到心悸，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从大师兄一向温和的眼神里，看到了失望。
“大师兄...我...”周岩有些手足无措。
“你以为你是谁？云岚宗的紫霄峰筑基弟子，很了不起吗？”林默的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如针扎般刺耳。
“在人家沈公子眼里，你这‘报恩’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一种‘仙师’对受了凡人馈赠后的厌恶！你只想赶紧还了人情，撇清关系！”
林默走近一步，目光如炬，直视着周岩有些慌乱的眼睛。
“周师弟，你出身世家，教养良好，这很好。但这份‘好教养’下面，藏着的却是根深蒂固的傲慢！你以为你放低身段去报恩，对方就该感恩戴德？你太自以为是了。”
“沈星河不需要你的报答，至少不需要你这种心态下的‘报答’。你现在去，只会让他觉得别扭，甚至反感！自己好好想想吧。”
林默说完，不再看周岩变得灰败和沮丧的脸色，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周岩呆呆地站在原地，林默的话如同重锤，一遍遍敲打着他固有的认知。
傲慢...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周岩失魂落魄的朝着厢房走去，等他走的稍微远了点，纪凌嫣忽然像只灵巧的小鹿般跳了出来。
“说了别去，非要去，挨骂了吧...”她看了看周岩的背影，又看了看林默离开的方向，小声嘀咕：“大师兄也是...话说的这么重...”
她快跑几步追上林默，歪着头看他，“大师兄别生气啦！周师兄是世家公子哥儿，从小就被家里捧着，拜师后也被夸天赋好，心气儿高着呢，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很正常。”
“再给他一点时间嘛，他会想明白的！你看我，我就想得很明白！”
林默看着蹦来蹦去的纪凌嫣，忍不住又想敲她脑袋。
他好奇的问道：“哦？你不觉得接受世俗馈赠，甚至去给商贾打工当学徒，是件很丢脸、很跌份的事？”
“丢脸？跌份？”纪凌嫣小手一挥，一脸满不在乎。
“这算什么事啊！我爹是个走镖的镖头，我娘开酒楼的，我从小到大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少，市井小民更多，可我从来没觉得大家有什么不一样，活的开心就好嘛！”
“就像我来修仙问道，其实也是觉得好玩，能舞枪弄剑，能飞来飞去！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成了修士就高人一等了。”
“那个沈老板能让大师兄你青眼有加，肯定是个有大本事的人，赵师兄的手艺能被人家看上，也是赵师兄的本事啊！他去跟着更有本事的人学习，这可是好机缘，有什么好丢人的？”
听这小丫头一顿叽叽喳喳，林默忽然觉得自己心态都平和了几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尔虞我诈就是算计得失，倒是很久没有放空自己歇一歇了。
纪凌嫣顿了顿，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林默，带着一丝狡黠和期待。
“大师兄，你和赵师兄做的事情...听起来好有意思啊！那个天工坊，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带我去看看呗？我保证不捣乱！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林默立刻板起脸，断然拒绝，“不行！想都别想！那天工坊里全是光着膀子的糙老爷们，汗流浃背，叮叮当当，母耗子都没有一只，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跑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纪凌嫣软磨硬泡了半天，林默就是不松口。
“小气鬼！”纪凌嫣冲林默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吐了吐舌头，“不去就不去！”转身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