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飞光
月满中天。
惨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秋风乍起，带起一股肃杀之气。
叶孤城一身雪衣，脸色苍白，他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闻铮。
闻铮笑问：“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除了叶孤城再没有人能使出这般孤高的剑法，世上也没有两个叶孤城，那么金銮殿上的自然是假货。
谁能想到这样孤高绝世的剑客居然会假借决战之名，行谋逆之事呢？
叶孤城冷冷回答：“王贼之间，强者为胜。”
“你凭什么胜？”
“凭我手中的剑。”
闻铮摇头，他几乎是叹息着说：“凭手中的剑或许能胜于人，却不能胜于天下。”
叶孤城缓缓道：“如何胜于天下？”
闻铮盯着叶孤城的眼睛，认真道：“凭心中的剑。”
叶孤城默然一瞬，而后道：“陛下心中有剑？”
闻铮：“当然有剑？”
叶孤城：“什么剑？”
闻铮与皇帝对视一眼，笑了。
皇帝微笑道：“朕练的是天子之剑，平天下，安万民，运筹于帷幄之中，绝胜千里之外。以身当剑，血溅五步是为天子所不取。”
叶孤城的脸色惨白，比月光更甚，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闻铮道：“天子剑藏于心，我非天子心中亦有一口剑。”
“什么剑？”
“我本凡人，自然是凡人剑！”
叶孤城平剑在胸，手背青筋暴起。
“拔你的剑！”
“十年磨剑，今日请剑仙一试！”
叶孤城的剑已经挥出，本属于人间的铁剑忽然化作天上的飞虹，向闻铮刺来。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此时此刻，他已人剑合一！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炫目和辉煌，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
那已不仅是一柄剑，而是天外的流星，仙人的一击！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接下这一剑！
即使号称能夹住一切的灵犀一指也不能。
陆小凤从紫禁之巅疾驰而来，眼前一幕几乎让他绝望！
他已经发现了决战背后的阴谋，可已经太晚。
现在他的朋友就要死在另一个朋友手中，陆小凤却只能眼睁睁着这一切，他岂非是天下第一糊涂虫？
“铮！”
忽然间，剑气铮鸣，直冲云霄！
叶孤城脸色骤变。
一柄剑自下而上，挟着赤红的光芒高悬于天！
剑意灼灼，仿若一轮朝阳！
剑光喷涌，如同一片赤霞！
寒星天外来，白日地中出！
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集中在了这柄剑上，所有人的目光也看向了这柄剑。
人们或许会因为流星的灿烂而惊艳，可亘古不朽的永远是那轮红日。
胜负只在一瞬之间。
剑锋停在叶孤城的咽喉处。
胜负已分。
阴谋败却。
下一刻，叶孤城将脖颈往前送了一寸。
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叶孤城明白闻铮不想杀他，可对于叶孤城这种人来说，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
他倒了下去。
世间再无天外飞仙。
再也没有那样惊艳华美的剑，那样孤高绝世的人。
明月渐淡，寒星消失，消失在东方渐出的曙光中。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包括皇帝，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叶孤城的谋逆已经暴露了，他宁可死在闻铮的剑下，以一种剑客的死法死去。
闻铮不想杀他，但他还是成全了叶孤城的死亡。
“谢谢你。”
“我名闻铮，此剑名为飞光。”
“好剑，好名字。”
白衣如雪，只有一处殷红。
闻铮俯身合上了叶孤城的双眼，他看向陆小凤，轻声道：“你来了。”
陆小凤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来了。”
“你已明白决战背后的阴谋。”
“可惜我明白的太迟。”
“你在此处，就不算迟。”
“今夜大内统领本想用特制的缎带限制江湖豪杰入宫，王安却偷了一批分发出去，来的人多了守卫自然就集中在了金銮殿，内宫反而疏于防守。”
“你猜的一点不差。”
陆小凤缓缓说着，他认真的看向闻铮，少年并肩站立在皇帝的身侧，这是一种很亲昵的姿态。
“他们的计划实在很精妙，就算金銮殿上那个假货被发现了，守卫也已经被引走，只要此处的阴谋成功，他们的计划就大功告成了，可是……”
闻铮歪了歪头，笑道：“可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闻铮，少年的面容稍显稚嫩，可手中的剑已足够可怕。
没有人知道少年是谁，来自何方，这样惊天动地的剑又师承何处。
但今晚之后所有人都将会知道他的名字和他手中的剑。
陆小凤轻轻叹息：“可是你出现了，他就只有一死。”
叶孤城和南王绝不会想到皇帝身边会有这样一个绝世无双的剑客。
陆小凤的语气缓慢而悲伤，剑仙已逝，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种悲伤。
闻铮同样叹了一口气，叶孤城确如天外的剑仙，在他身上甚至没有人类的感情，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参与到这样惊天的阴谋之中。
闻铮摩挲着手中的剑柄，肯定道：“他是一个好对手。”
剑已归鞘，可闻铮依然能感受到它的震颤和铮鸣，它在渴望着下一个对手。
别急，他对自己说，江湖不远。
陆小凤带着恳切的目光看向闻铮，也看向他身边沉默的天子。
天子一直没有开口，可谁也不敢忽视他身上的威严。
老实和尚，木道人，唐天纵等闻名天下的高手都低垂着头，没有弯下膝盖跪到地上。
不跪并非出于尊严，而是这些江湖高手根本不知道如何面见天颜，应该怎么跪，在什么时候跪。
他们心中惶恐不安，只好学着陆小凤的样子，陆小凤站着他们便站着，假如陆小凤把头磕在地上把屁股撅起来，他们也会一模一样照做的。
陆小凤看着闻铮的眼睛，认真说道：“叶孤城已经死了。”
闻铮点点头，回答：“不错。”
陆小凤又对皇帝道：“他是作为剑客死去的。”
陆小凤知道闻铮成全了叶孤城，让他作为对手荣耀地死去，而不是被囚于狱中，处以极刑。
现在，身为叶孤城的朋友，他希望能带走叶孤城的尸体。
陆小凤低头恳切道：“请陛下准许叶孤城以剑客的方式下葬。”
殿内安静极了，没有人回答。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陆小凤实在太过大胆。
叶孤城可是谋逆！
别说处理一具尸体，皇帝就算把在场的人全都拖出去砍了也不为过。
毕竟金銮殿上的观众也是阴谋的一环。
大内四高手跪伏于地，他们本就因护卫不力极其忐忑，现在更是冷汗森森。
大内统领魏子云垂着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忽然，他看到有只靴子轻轻踢了一下皇帝的明黄皂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