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流涌动，落子无声
晨曦透过窗棂，在青石板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未央一夜未曾真正安睡，前世今生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交替闪现，那些血腥的、绝望的、悔恨的画面，让她即便在浅眠中也紧蹙着眉头。
然而，当天光彻底驱散暗夜，她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再无半分迷茫。
“姑娘，您醒了？”绿萼端着铜盆和布巾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见她已起身，连忙上前伺候。
苏未央任由绿萼为她净面，温热的布巾拂过脸颊，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她看着镜中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十五岁的容颜，尚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那双眼睛，却沉淀了远超年龄的沧桑与锐利。
“绿萼，”苏未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从今日起，我院中的一切事务，你都要仔细留意。尤其是……夫人和二小姐那边的人和事。”
绿萼为她梳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低声道：“奴婢明白。只是姑娘，夫人那边耳目众多，我们……”
“我知道。”苏未央淡淡道，“不必刻意打探，只需将你每日所见所闻，事无巨细，一一报与我知便可。记住，凡事多留个心眼，莫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绿萼心中一凛，姑娘这话，意有所指。她想起昨日姑娘对那碗燕窝粥的态度，以及那句“柳氏送来的任何吃食，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准入口”，心中已然明白，自家姑娘与夫人之间，怕是有了嫌隙。虽然不知缘由，但她自小跟在姑娘身边，自然是向着姑娘的。
“奴婢遵命。”绿萼郑重应下。
苏未央从镜中看着绿萼那张忠诚而略带担忧的脸，心中微暖。前世，绿萼是为数不多真心待她之人，这份情谊，她铭记于心。这一世，她不仅要护住苏家，也要护住身边这些无辜的人。
梳洗完毕，苏未央换上了一身藕荷色交领襦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素纱褙子，清雅而不失身份。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房中用早膳，而是对绿萼道：“去牡丹园走走。”
绿萼有些意外：“姑娘，您的身子……”
“无妨，多走动走动，反而好得快些。”苏未央语气淡然，已然迈步向外走去。
苏府的牡丹园，乃是京中一景。占地极广，遍植各色名贵牡丹，姚黄魏紫，赵粉豆绿，争奇斗艳。此刻虽非盛花期，但已有不少早开的品种吐露芬芳，花苞鼓鼓囊囊，蓄势待放。
苏未央缓步走在青石小径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的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这里的每一处景致，她都烂熟于心。前世，她曾无数次在这里与苏清柔嬉笑玩闹，也曾在这里，被苏清柔亲手推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那个湖，名为“沁芳湖”，湖边有一座临水而建的八角凉亭，名为“醉月亭”。牡丹宴那日，柳氏和苏清柔便是算准了她会去醉月亭赏景，事先在亭子通往湖边小径的石阶上动了手脚，又买通了她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在她衣裙的系带上做了文章。
届时，她“不慎”被石阶绊倒，衣裙散开，惊慌失措之下落入湖中，而七皇子赵启，则会如天神般降临，将她“救”起。一出英雄救美，一段“佳偶天成”的戏码，便由此上演。
苏未央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好一招一箭双雕，既毁了她的名节，又让她不得不承赵启的情，为日后的婚事铺平了道路。
“姑娘，您看这株‘墨魁’，花苞都这么大了，想来过几日便能开了。”绿萼指着一丛墨紫色的牡丹，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苏未央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醉月亭上，眸光微凝。她记得，醉月亭旁，有一片茂密的翠竹林，林后是一道不起眼的角门，平日里鲜少有人走动。
“绿萼，”苏未央状似无意地问道，“我记得醉月亭后面那片竹林，似乎有个角门，是通往哪里的？”
绿萼想了想，道：“回姑娘，那角门出去，是府里的西跨院，平日里堆放些杂物，也住着几个做粗活的婆子。”
西跨院……苏未央心中微动。
她又在园中随意走了片刻，看似在赏花，实则将牡丹园的地形，尤其是醉月亭周边的环境，又在脑海中细细过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的变数，她都反复推敲。
回到自己的“汀兰水榭”，苏未央屏退了旁人，只留下绿萼。
“绿萼，你去库房，帮我寻几样东西。”苏未央从妆台的暗格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用簪子头蘸着清水写了几个字，字迹很快便消失无踪。她将纸递给绿萼，低声道，“照着这上面的，一样一样找来，莫要声张，也莫要让人知晓是我要的。”
绿萼接过纸，虽然看不到字迹，但姑娘凝重的神色让她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她将纸紧紧攥在手中，用力点头：“奴婢明白。”
“还有，”苏未央顿了顿，眸光沉静如水，“这几日，你留意一下二小姐院里的动静，尤其是她身边那个叫莺儿的丫鬟，看看她都和什么人来往，说了些什么。”
莺儿，是苏清柔的心腹大丫鬟，前世许多阴私之事，都是莺儿经手去办的。
绿萼应下后，便匆匆离去。
苏未央独自坐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支冰冷的玉簪。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素净的衣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她知道，柳氏和苏清柔绝不会善罢甘休。那碗燕窝粥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她们定会想方设法，确保她在牡丹宴上“如期”出事。
而她要做的，便是在她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中，撕开一道口子，然后，引君入瓮。
午后，绿萼悄悄回来了，将一个不起眼的布包放在苏未央面前。
“姑娘，您要的东西，奴婢都找来了。”绿萼的声音压得很低。
苏未央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样看似寻常之物：一小包鱼食，几根极细的银针，还有一小瓶无色无味的药油。
这药油，是她前世偶然从一位游方郎中那里得来的，涂抹在石阶或木板上，会使其变得异常光滑，寻常人难以察觉，一旦踩上，便极易滑倒。
苏未央拿起那瓶药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绿萼，你做得很好。”她将东西收好，又问道，“莺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绿萼回道：“奴婢今日去大厨房领膳食的时候，恰好碰到莺儿也在。听她和厨房的张妈妈抱怨，说二小姐最近胃口不好，想吃些新鲜的鱼，让张妈妈明日多备些。还说，二小姐特意嘱咐，要沁芳湖里新打上来的活鲤鱼，说是那里的鱼最是肥美。”
沁芳湖的鲤鱼？
苏未央眸光一闪。苏清柔平日里并不十分喜食鱼鲜，此刻却特意点名要沁芳湖的鲤鱼，还强调要“新打上来的”，这其中，怕是另有文章。
难道……她们是想借着打捞鲤鱼的机会，在沁芳湖边做些什么手脚？或者，是想引开某些人的注意？
苏未央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我知道了。”她对绿萼道，“明日，你找个机会，也去沁芳湖边转转，就说……是我让你去看看湖里的锦鲤长势如何，若是有品相好的，捞几尾回来养在院里的水缸中。”
绿萼虽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对锦鲤感了兴趣，但还是乖巧地应下。
接下来的两日，苏未央表现得与往常并无二致。每日晨起，会在院中侍弄花草，午后便在房中看书习字，偶尔也会抚琴一曲。只是，她院中的下人却隐隐感觉到，大小姐似乎变得比以前沉默了些，眼神也更加深邃难测。
而柳氏那边，果然如苏未央所料，又派人送了几次汤药点心，都被苏未央以各种理由巧妙地避了过去。柳氏虽然心中生疑，却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只得暂时作罢，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筹备苏清柔的生辰宴上。
牡丹宴的前一夜，月色如水。
苏未央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的手中，握着那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
明日，便是她重生后的第一战。
这一战，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要让那些人知道，她苏未央，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坚定。
“赵启，苏清柔，柳氏……”她低声念着这些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般，带着彻骨的寒意，“前世你们欠我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夜风吹过，庭院中的花木簌簌作响，仿佛在回应着她的誓言。
一场无声的硝烟，即将在明日的牡丹园中，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