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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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惨绿少年

这个地方,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活在这座山里,像林颖的奶奶和妈妈,她们是这座山的另一个山坳的女人,吕贵的妈妈,亲生母亲和继母也一样。山很慷慨,春天,人们在它身上播种,秋天,就可以收获。传说,古时候,这里有一条孽龙作怪,一个道士追孽龙追到现在林颖他们村,道士施展法术,击中了孽龙,孽龙疼的满地打滚,在这里的山坡上,左一爪子右一爪子,前一爪子后一爪子的,留下了令人震撼的梯田。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那是某个不得意的读书人,不敢相信劳动人民的力量足以改造自然,编出来的看似合理的神话故事,林颖知道,那都是祖先们,肩扛手提,一点一点开荒开出的田地。他们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死亡,死后,也安葬在这座山里。

但是他还是和吕贵讲了这个故事,吕贵也第一次看这个偏僻的山坳里的梯田,他们在梯田对面的半山腰,头低着,才能看见梯田的起点,头抬到头发扎脖子,才能看到梯田的终点。

“这里得有多少丘田阿?”吕贵问

“一千多丘。”

“阿,这么多。”

“是啊,但是面积都不大,一点点。种起来也费劲,平原地区可以用的农机,我们这里都用不了,全靠人工,你看啊,种一次也是爬一次山,收一次也是爬一次山,还别说中间的除草施肥打药了。”

“为什么要打药,不是应该无公害吗?”

“不打药都不用收了,虫子给你吃完了。”

“那种地可健康了,不会像我爷爷一样得那么多病,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

“我爷爷确实很健康,他一直都很能干活,就是今年突然就去世了。”

“你爷爷这样没有痛苦的走,也是一种福报了,我们那里的人说修的好,才会不用受罪。”

“是啊,没事的,我爷爷去世的时候,设灵堂的那几天,我都彻夜没睡,守灵,我一直想,不知道是谁,设计了我们这个世界,又设计了我们,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被爱着,然后不得已,又必须和爱我们的人分离,这一分离,就再也见不到了。”

“欸,就像你老是听的那首歌,歌词是什么来着,‘谁画下这天地,又画下我和你,谁给我们惊喜,又让我们哭泣’,是吗?”

“是,这首歌是许巍的《旅行》,我想有很多时候人生就是无可奈何的,最近不是学到了李煜吗?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无可奈何是晏殊的吧,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虽然花落了,但是,明年燕子还是会飞回来的。”

“春天下雨的时候,燕子就回来了,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准备种地了,种上各种菜,等吃就好了。”

“我羡慕你啊,环境这么好,山景别墅,我有个哥哥,买了一个别墅,六百多万呢,还不能种菜。”

“你家不也是山景别墅吗?你家是真别墅,好多层,不像我家,诶,我爸都没钱盖新房。”

“你家这种才是真别墅,夏天凉快,冬天还能烧火,我们家夏天热的要死,冬天冷的要死。”

“你真会安慰我。”

“我说的是实话啦,谁安慰你,你看你吃的,多少有钱人都吃不到,又新鲜又美味,”

“走吧,说到美味,别看田了,去国柏叔家要驴肉去。”

“他家有什么人,跟我说说,我好打招呼。”

“哈哈,就我国柏叔和他儿子,国柏叔的老婆是外地的,娶过来的时候是冬天,山上没什么动静,然后怀了我这个堂弟,那时候国柏叔带她在县城,方便生孩子,然后生完孩子了,回这里,夜里各种动物叫,她老是疑神疑鬼的,后来有一天,被猫头鹰的叫声吓疯了。”

“啊?那她住院去了?”

“没有啊,时好时不好的,再后来我堂弟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国柏叔去买小驴了,我看见我堂弟在我家门口蹲着,我就叫他来我家吃饭,我奶奶就问他妈妈呢,要不要给妈妈带一点饭回去。我堂弟说他妈妈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然后我妈就去看一眼,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啊?死了?”

“是的,心肌梗塞,当时也没人发现,然后她娘家人来了也没说什么,国柏叔就一直一个人带娃,我堂弟去年初三毕业就没读了,在家帮我叔养驴。”

说着,他们两个已经到了国柏家门口了,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南方建筑,在被广阔的耕地的逼到山脚无法种植的地方盖着一间瓦房,用红砖砌了一圈围墙,墙不靠门的角上一棵绿森森的树,树枝伸到墙外。

“叔叔。”林颖一边喊着一边往里面走,但是没见人出来迎,只有狗叫的声音。转过院墙,吕贵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制止试图冲出来的狗,那只狗长得像红狐狸,只是尾巴没有那么大。

“颖啊,是你啊,我还以为谁来了,这个是你同学吧,同学你好。”“叔叔好。您家这只狗真漂亮,像只狐狸一样的。”“哈哈哈,那确实,好多人都要我家的狗去他们家配小母狗呢。来,坐坐,看是好看,凶也凶的很,昨天刚咬了一个卖鸡崽的,赔了我好几百块。”

说着,一个男孩子端上茶来,不同于普通人家的在这个地带使用的瓷茶杯,这个地带有瓷窑,所以一般大家都是用那个窑的瓷茶杯,男孩子用托盘端着三只玻璃杯,玻璃杯洗的很干净,干净到若有若无,里面是香气浓郁的茉莉花茶。

吕贵站起身接过茶,小声的道谢,这时他看了一眼少年,正值花季,只见他长一张国字脸,下颚线分明,丹凤眼,卧蚕眉,高挺的鼻梁,微勾的蒜瓣一样的鼻子,不动时像一张弓一样的嘴唇,动起来的嘴唇却变得很薄。斜斜的刘海盖住了饱满的额头。

吕贵小声对林颖说:“你表弟好帅啊!”

林颖纠正他说:“是堂弟啦,我们都是一样的基因,我们家族都是国字脸,丹凤眼,卧蚕眉。外加大额头。”

堂弟给国柏叔上完茶从他俩身边过,他俩都停下不说话了,堂弟看一眼林颖,刚要说什么,林颖就报功似的说:“老弟,我同学说你长得好帅阿。”一句话让堂弟脸通红,瞬间不知道要讲什么来回应,吕贵想要制止的手还在扯林颖的衣角,这时已经变成了拍打。见已经无可挽回了,吕贵只好说:“确实帅,将来想把女儿嫁给你的肯定多的不得了。”堂弟这才说:“哪里呀,现在说这种事,都还没想过。”国柏叔喝了半杯茶了,这时候他才说:“是有很多说媒的,今年过年等杀完驴爸就给你娶老婆,好不好呀?”堂弟说:“我还想再玩两年呢。我现在才十五岁,就娶老婆咩?”一边说一边往厨房去了。

林颖对国柏叔说:“要不再让他复读一年考一下高中试一下,去年差的分也不多,他也是发蒙发的早。”国柏叔说:“你是不知道,去年暑假,我拿打驴的鞭子沾水吓他,他就是宁愿被我打死都不愿意读书了。”“他就没说原因吗?”“没有,这孩子天天和驴打交道,脾气和驴一样犟,不过有是有人告诉我什么原因,我也猜到个一二了。”

说着,堂弟切好驴肉拿过来了,林颖接过道了谢,告辞了国柏叔。两人又去国槐叔家拿了鱼,吕贵说:“妈不是说不吃鱼才拿驴肉吗?”林颖说:“驴肉,我所爱也。油条子,亦我所爱也。两者可以得兼,为何舍鱼而取驴肉也,”吕贵说:“到时候妈骂你你就推到我头上说我好吃?你真的,刚刚搞得我多尴尬阿。”

“确实帅阿,说实话有什么尴尬的。再说了,我妈生的我,我好吃还是你好吃,她能不知道吗?”说着,林颖走到吕贵前面,撅起屁股放了一个响屁,飞也似的跑了,吕贵拎着鱼,在后面追,不想跑快了塑料袋烂掉,鱼掉一地。正手忙脚乱的拣满地乱弹的鱼,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竹篮,是堂弟递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