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雏菊吻过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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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9月1日，青藤中学

沈知夏攥着书包带站在高二（7）班门口时，听见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转学生？“班主任老徐推了推眼镜，“做个自我介绍。“

知夏盯着自己磨白的帆布鞋尖，喉咙像被塞进晒干的橘子皮。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汗水顺着脊椎滑进校服后领。

“她叫沈知夏。“

江予白的声音突然从后排传来。少年单手支着下巴，晨光穿过他指缝在课桌上投下细长的影，“夏天的夏。“

教室炸开窃窃私语。

“江予白居然认识女生？“

“听说他爸领养了个哑巴......“

知夏的指甲掐进掌心。她看见予白把漫画书拍在桌上，“啪“地惊飞窗台上的麻雀。

“老师，我带她去领教材。“

走廊尽头的储物室堆满石膏像。予白踮脚去够顶层的美术书，后颈的银杏胎记在日光下泛着淡金。知夏突然发现他校服后襟蹭了片粉笔灰，形状像只折翼的蝶。

“别理张浩他们。“他把教材塞进她怀里，指尖残留着油墨味，“重点班的人......“

话音被撞门声打断。

扎马尾的女生抱着素描本冲进来，发梢染着抹茶绿。知夏认出是开学典礼上跳舞的领队，她胸牌晃着银光：林穗穗。

“江予白！“女生晃了晃手里的奶茶，“数学笔记换茉香奶绿，成交？“

知夏后退半步，撞翻了角落的静物苹果。

“不喝甜的。“予白弯腰捡起苹果，在袖口蹭了蹭递给她，“沾灰了，当写生道具吧。“

林穗穗的视线像蜘蛛网粘上知夏：“新同学？要不要加入美术社？“

知夏摇头，怀里的教材突然散落。予白蹲身去捡时，林穗穗的帆布鞋精准踩住画册边缘。

“《基础人体结构》？“她弯腰时马尾扫过予白手背，“江大学神要转艺术生？“

知夏看见予白睫毛颤了颤。他抽回画册的力道太大，纸张“刺啦“裂开道口子。

上课铃救了这场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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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缩在画室角落时，石膏像的阴影正爬上她的素描纸。林穗穗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央，炭笔在指尖转出漂亮的弧。

“今天画人物速写。“美术老师敲了敲大卫像，“可以找同学当模特。“

知夏的铅笔尖戳破了纸。她听见此起彼伏的邀约声，江予白的名字像泡泡糖黏在每个人唇齿间。少年趴在窗边补觉，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弧，连后脑勺翘起的发丝都像精心设计过。

橡皮突然砸中她的画板。

林穗穗托着腮笑：“要不要借你块橡皮？你画的大卫像长痘痘了。“

哄笑声中，知夏盯着素描纸上扭曲的轮廓。那些线条总是不受控地变成火苗形状，就像她总在深夜惊醒时看到的幻象。

“用我的。“

江予白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他校服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还印着数学卷子的压痕。知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糖味，混着画室的松节油气息。

林穗穗的炭笔“啪“地折断。

知夏看着予白的手指包裹住自己握笔的手，温热从指节漫到手心。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大卫像的阴影突然有了温度。

“这里要留高光。“他呼吸拂过她耳尖，“就像......“

整盒橡皮突然倾倒在画板上。

“哎呀手滑！“林穗穗的无辜表情像精心排练的话剧，“江予白，教导主任找你哦。“

知夏看着满地橡皮屑，突然想起福利院被踩碎的粉笔蜗牛。她蹲下身时，予白的手掌护住她发顶，挡住飞溅的石膏碎渣。

“别捡了。“他摘下胸牌塞进她手心，“去小卖部买汽水？“

知夏摇头，用橡皮屑在画板边缘拼了只蜗牛。林穗穗的高跟鞋停在蜗牛触角前，予白突然抓起书包：“老师，沈知夏哮喘犯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他拽着她手腕冲出画室时，知夏看见林穗穗将素描本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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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飘着碘伏的味道。知夏躺在泛黄的床单上，看予白用棉签蘸着紫药水在石膏像上涂鸦。

“这是查理。“他画了只戴眼镜的蜗牛，“这是总踩它的高跟鞋。“

知夏指了指自己。

“你是西西。“棉签在石膏底座描出朵蜷缩的雏菊，“不过要开花了。“

知夏摸出皱巴巴的单词本，铅笔尖悬在纸上迟迟不落。予白突然抽走本子，在空白页画了三个格子：“今日份的生字。“

阳光穿过百叶窗切割他的侧脸。知夏看着他睫毛在纸面投下的阴影，突然伸手碰了碰他眼尾的小痣。

棉签掉在地上。

蝉鸣声骤然放大，消毒柜发出轻微的电流声。知夏缩回手的瞬间，予白突然握住她指尖，在掌心写下：“夏“、“予”、“白”

他的指腹有钢笔磨出的茧，蹭得皮肤发痒。知夏抽回手在裤缝蹭了蹭。

风吹开医务室的窗帘时，知夏看见林穗穗站在楼下梧桐树后。女生仰头的姿势像瞄准猎物的猫，素描本残页在风中翻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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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夏被雷声惊醒时，雨滴正敲打着厨房的纱窗。温姨的轮椅停在冰箱前，怀里抱着融化的芒果千层。

“夏夏最爱吃的......“她浑浊的眼球映着冷光，“要藏好，别被江太太看见。“

奶油滴在知夏的睡裙上。她蹲下身收拾狼藉时，听见楼梯间传来争执。

“你最近数学周考掉到第十名！“江母的拖鞋拍打着地板，“就因为天天教那个哑巴画画？“

“她叫知夏。“

瓷杯碎裂声刺破雨幕。知夏贴着墙根坐下，怀里还抱着变形的蛋糕盒。温姨歪在轮椅里哼着摇篮曲，轮椅胶布裂口处露出锈迹。

厨房门突然被推开。

予白握着扫帚愣在门口，目光扫过满地奶油和知夏沾着芒果酱的赤脚。他转身从冰箱顶层摸出盒牛奶，插好吸管塞进她手里。

“张嘴。“

知夏下意识照做，舌尖漫开冰凉的甜。予白就着她咬过的吸管喝了口，喉结滚动时脖颈拉出凌厉的弧线。

“比林穗穗给的奶茶好喝。“他蹲下身擦她脚背的奶油，“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予白白衬衫下摆扫过知夏脚踝时，她突然发现他锁骨处有道结痂的抓痕，像月牙形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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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秘密基地

废旧自行车棚爬满紫藤萝。知夏看着予白掀开防雨布，露出用课桌拼成的长椅。晨露从生锈的车铃滴落，砸在摊开的素描本上。

“这是我们的教室。“他指着画中戴蝴蝶结的大卫像，“这是总在走廊罚站的张浩......“

知夏的指尖停在小人像上。画中的自己坐在窗边叠纸星星，发间别着朵荧光雏菊。

“上个月美术课偷画的。“予白用笔杆戳了戳小人的梨涡，“像不像？“

知夏突然抢过铅笔，在画旁空白处画了只打瞌睡的猫。予白笑出虎牙时，她瞥见林穗穗的裙角闪过车棚拐角。

上课铃撕裂晨雾。予白把防雨布盖回画架时，知夏发现背面用荧光颜料写着：

2008.9.1沈知夏学会写我的名字。

紫藤花影在他们奔跑的校服上流淌。知夏回头望时，看见林穗穗从防雨布下抽出那张素描，指甲深深掐进戴雏菊的小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