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中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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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李玄卜卦,铜钱断阴阳

刘乐的皮肤在火光映照下呈现出诡异的宣纸质感。李玄触碰他的手腕,指尖传来的不是人体应有的温热,而是纸张的干燥与脆弱。年轻捕快的皮下血管变成淡墨色,如同工笔画上的勾勒线条。

“三魂离位,七魄化纸...“李玄从褡裢取出个青瓷瓶,倒出三粒腥红的药丸。药丸遇风即燃,在刘乐眉心、心口、丹田处烧出三个焦黑的符印。

纸化现象暂时停止,但远处贡院的火光越来越盛。热风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某种肉质燃烧的奇异腥香。

李玄将刘乐背到乱葬岗边缘的破败土地庙,用断剑在门前划出首尾相连的八卦图形。正要迈步进庙,褡裢里突然传来“喀啦“脆响——那面铜镜残片竟自行裂成两半,断面处渗出黑红色的黏液。

庙内供桌早已倾颓,唯剩半截土地公泥像歪倒在香炉旁。李玄用袖子拂去神像面部蛛网,惊见泥塑的双眼不知被谁挖去,空洞的眼窝里塞着两团浸血的棉花。

“得罪了。“老道将刘乐平放在供桌上,取下三清铃悬于其头顶。铃铛无风自动,发出的却不是惯常的清越之音,而是类似骨节摩擦的“咔咔“声。

香炉中积着厚厚的香灰,李玄三指插入灰中,竟触到某个坚硬物体。掏出来看是枚生锈的钥匙,柄部铸成鲤鱼形状——与铜镜残片上的纹饰如出一辙。

“癸水为阴,鲤鱼化龙...“老道喃喃自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摊开手掌,掌心一团黑血中裹着根银针,正是先前中的槐树毒针。此刻针尾的红绳已完全钻入血管,在皮下形成蛛网般的红线。

李玄咬牙拔出银针,连带扯出一缕血肉。他将血针投入香炉,炉中顿时腾起三尺高的绿色火焰。火光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某个戴斗笠的背影正在井边磨刀,井沿石板上刻着“白云“二字。

“白云寺的古井?“李玄瞳孔骤缩。二十年前王涣之溺亡案发现场,正是那座早已荒废的寺庙!

三清铃突然炸响。刘乐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官服下的皮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细看竟是《论语》的篇章。最骇人的是他的右手,五指正在融合粘连,逐渐变成纸扎人般的平板形状。

李玄迅速摆开卦盘,取出三枚特制铜钱——天启通宝、洪武通宝、开元通宝,分别代表天地人三才。铜钱在龟甲中摇晃时,贡院方向传来梁柱倒塌的轰响,火星如雨点般溅落在庙顶瓦片上。

“哗啦“。

铜钱落在香灰铺就的卦盘上,竟全部直立旋转不止。李玄咬破中指,将血滴在铜钱方孔中。血珠接触金属的瞬间,三枚铜钱同时停止,以不可能的角度斜插在香灰里,组成个尖锐的箭头指向东北。

“泽水困变雷水解...“老道抹去额前冷汗,“坎为水,兑为泽,水在泽下——这是溺亡之象!“

他正要细解卦象,最旧的那枚开元通宝突然跳起,在半空碎成铜粉。粉尘不落反升,在供桌上方凝成行血色小字:

「子时三刻,井底相见」

字迹消散时,刘乐猛地坐起。他的双眼完全变成纸质的空白,嘴角却诡异地咧到耳根:“道长...你看我像人吗?“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同时从庙内各个角落响起,如同百人齐诵。

供桌下的阴影突然蠕动起来。某个长条状物体缓缓爬出——是条纸扎的蟒蛇,鳞片全是用《孟子》书页剪成。蛇信吞吐间,李玄看清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冤“字。

纸蛇缠上刘乐脖颈的瞬间,土地庙的门板轰然闭合。泥像眼窝里的血棉团突然燃烧,腾起的烟雾在空中凝成七张人脸,正是乱葬岗那七具腐尸的模样!

李玄剑指并拢点向自己眉心,天目处迸发金光。烟雾人脸发出惨叫,却仍盘旋不退。最清晰的那张脸突然开口,声音如同钝刀刮骨:“李道长...你当年亲手封的井...现在该开了...“

老道如遭雷击。二十年前他刚入道门,确实随师父参与过白云寺古井的封印法事。但当时师父只说井下镇着个百年水鬼,从未提过与王涣之有关!

纸蛇已缠至刘乐面部,正在往他嘴里钻。李玄扯下腰间玉佩砸向香炉,玉碎之时一道青光闪过,纸蛇断成数截。但那些残段落地即化为人形,个个都是刘乐的模样,齐声笑道:“道长...带我去见井...“

庙外突然传来鸡鸣。

李玄脸色大变。明明距五更至少还有一个时辰,这早啼绝非吉兆。他一把扯开道袍,露出后背——皮肤上用朱砂刺着完整的《度人经》,此刻经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咯咯咯——“

鸡鸣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纸人刘乐们同时转身,空白的面部浮现出相同的表情:眼睛部位裂开两道缝,露出下面血红的瞳仁。

“时辰到。“它们齐声说。

供桌下的地砖突然塌陷,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其间夹杂着清晰的水声。最前排的纸人拽住李玄道袍:“走啊...井下有你要的答案...“

老道桃木剑已断,铜钱尽毁,连护身玉佩都碎了。眼看就要被拖入地洞,他突然想起香炉中找到的鱼钥。指尖刚触到钥匙,洞中立刻传来巨大的吸力。

所有纸人瞬间被吸入黑洞,连带刘乐的本体也开始扭曲变形。李玄死死抓住供桌腿,看见年轻捕快的五官在脸上游移,就像墨汁在宣纸上晕染。

“坚持住!“老道将鱼钥按在刘乐心口的焦黑符印上。钥匙突然变得滚烫,烙得皮肉滋滋作响。刘乐发出非人的惨叫,但纸化现象确实停止了——代价是他的左臂完全变成了纸扎品。

黑洞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某个沉重的东西正沿着洞壁向上爬,每次移动都带起哗啦啦的水声。李玄摸出最后一张黄符,却发现符纸上的朱砂符文正在溶解,变成血水滴落。

“师父...“他苦笑一声,终于明白当年老道长封印古井时为何会折寿十年。这井里困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百年水鬼...

洞口的砖石突然结满白霜。一只肿胀惨白的手扒住边缘,指甲缝里塞满水藻。手腕处缠着截褪色的红绳——正是系在状元笔上的那种!

那只手扒住井沿的瞬间,李玄后背的《度人经》刺青突然如烙铁般灼热。褪色的朱砂经文迸发红光,将土地庙映得血色弥漫。老道闷哼一声,道袍后背竟被灼出个人形窟窿。

“王涣之!“李玄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喷向黑洞,“阴阳有序,亡者归冥!“

血雾触及鬼手的刹那,井中传来凄厉的惨嚎。水面剧烈翻腾,某种庞大的黑影正在快速上浮。刘乐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纸化的左臂自动展开,掌心浮现出个血写的“冤“字。

黑洞边缘的砖石开始崩裂。第二只鬼手破土而出,这只手的腕骨明显折断,以诡异的角度反折着。两只手同时发力,带出湿漉漉的头颅——肿胀发白的脸上,嘴角那颗朱砂痣鲜红如新!

“李...道...长...“鬼魂的呼唤带着水底特有的沉闷回响。它完全爬出黑洞时,李玄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王涣之——虽然有着相同的面容,但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缝合线,头颅与身体明显不属于同一个人!

水鬼的官服补子上绣着白鹇,正是五品文官的纹样。而二十年前死去的王涣之,不过是个七品县令。更诡异的是,它右手紧握着个铜制腰牌,上面“贡院巡查“四字清晰可辨。

“你不是王涣之。“李玄强忍背部灼痛,将鱼钥横在胸前,“你到底是谁?“

水鬼咧开嘴,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它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扑向供桌上的刘乐。纸化的左臂自动迎上,却在接触瞬间被水鬼咬住,如同吸水般将纸张吞入腹中。

刘乐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右半身迅速泛起水渍,皮肤开始呈现溺水者的惨白。李玄见状,猛地扯下燃烧的道袍掷向水鬼。布料上的幽蓝火焰遇阴气暴涨,将水鬼暂时逼退。

老道趁机扶起刘乐,触手却是可怕的湿冷——年轻捕快的身体正在实体与纸扎品之间不稳定地转换。他的右眼变成纸质的空洞,左眼却充血肿胀如溺水多时的浮尸。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李玄并指为剑,在刘乐眉心画下雷纹。金光闪过,刘乐突然剧烈咳嗽,吐出大滩黑水,水中游动着无数针尖大小的白色线虫。

水鬼发出愤怒的嘶吼。它肿胀的身体突然裂开,数十条湿漉漉的红绳如触手般射出。最粗的那根缠住李玄脚踝,绳头上竟缀着枚铜钱——正是卜卦时消失的开元通宝!

铜钱贴上皮肤的刹那,李玄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深夜的贡院,某个穿官袍的背影正在考卷上写血字;白云寺的古井边,戴斗笠的人将挣扎的书生推入井中;二十年前的土地庙,年轻时的自己随师父在井沿贴下封印符...

“原来如此!“老道恍然大悟。这水鬼是被人为制造的怨灵,融合了至少两个枉死者的魂魄!他强忍脑海中的眩晕,用鱼钥割断红绳。钥匙接触阴气的瞬间,鲤鱼的双眼突然亮起血红光芒。

水鬼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它腹中传来纸张撕裂的声响,刚才吞下的刘乐左臂竟自行展开,变成张巨大的符纸贴在水鬼胸口。纸上浮现出完整的《孝经》,每个字都在渗出黑血。

“啊啊啊——“水鬼疯狂撕扯胸前的符纸,却让更多经文缠上手臂。李玄抓住机会,将鱼钥狠狠刺入它眉心。钥匙入肉的瞬间,庙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黑洞中传来巨大的吸力。水鬼挣扎着被拉向井口,它怨毒地盯着李玄,突然抛来那块铜腰牌:“看看...背面...“

李玄接住腰牌的刹那,水鬼彻底没入黑洞。地面恢复如常,只剩满地水渍证明刚才的恐怖并非幻觉。他颤抖着翻过腰牌,背面刻着行小字:

「乙卯年三月初七,巡查李长青立」

“李...长青?“老道如遭雷击。这是他俗家的名字!但二十年前他尚未入道,怎会与贡院扯上关系?

刘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年轻捕快的左眼恢复正常,右眼却彻底纸化,瞳孔变成了个墨写的“井“字。

“道长...“他的声音带着双重回音,“铜镜...和钥匙...能打开...“

话未说完,他的喉咙突然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李玄急忙掐住他下巴,只见喉管深处有团黑发在蠕动。老道不及细想,将鱼钥插入刘乐口中。

“呕——“

刘乐弯腰吐出一团湿漉漉的黑发,发丝间缠着半片金箔——与陈玉卿砚台中发现的如出一辙!金箔上的生辰八字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壬戌年“的字样。

“今年是壬戌年...“李玄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活人的生辰帖!“

庙外风雨更急。一道闪电劈中院中老槐,火光中隐约可见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近二十年科举中榜的举人!而最上方,赫然刻着“王涣之“三个血字。

李玄搀扶刘乐走出土地庙。暴雨中的县城方向,贡院大火仍未熄灭。诡异的是,火焰呈现幽蓝色,将雨夜映照得如同鬼域。

“我们得去白云寺。“老道将鱼钥和金箔贴身收好,“五更前必须——“

话音戛然而止。前方的官道上,静静站着个戴斗笠的身影。那人手中提着盏白灯笼,灯光下可见他腰间挂着七枚铜钱,排列方式与陈玉卿脖颈上的如出一辙。

斗笠人缓缓抬头,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平滑的面皮上,只有个用红线绣成的“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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