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墨痕与灼痛交织的童年
2000年的蝉鸣依旧聒噪,五岁的我被父亲圈在了家里那方小小的书桌前。父亲工作不算太忙时,总爱从机关单位带回一叠叠废弃的稿纸,郑重地摆在我面前。“字如其人,数通事理。“这是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每当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我脑袋说出这句话时,眼神里既有期待又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家里的书房成了我的“课堂”,斑驳的旧书桌是我唯一的课桌。母亲从供销社带回泛黄的毛边纸和廉价毛笔,父亲则翻出他早年在机关写材料用剩的红蓝墨水。第一次握笔时,毛笔比我的手指还粗,墨汁顺着笔杆流到手腕,在宣纸上洇出歪歪扭扭的线条。我兴奋地举着“作品”给父亲看,却见他眉头瞬间拧成结:“连横都写不直,以后怎么成器?”
他粗暴地拽过我的手,大手紧紧包裹着我的小手重新握笔。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笔尖却冷得发颤。在他的掌控下,我被迫在纸上划出僵直的线条,每一笔都像在和自己较劲。纸张被戳破了一张又一张,我的手腕渐渐酸痛麻木。窗外的夕阳把书房染成血色,而我的眼泪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相比练字,算术更成了我的噩梦。父亲用捡来的冰棍棍当计数工具,在饭桌上教我数数。某个闷热的夏夜,我坐在饭桌前,面前摆着写满数字的草稿纸。父亲卷着衬衫袖子,额头的汗珠滴在纸上,在数字间晕开深色的痕迹。
“一到十,数清楚。”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攥着冰棍棍,喉咙发紧:“一、二、三......七、八......”数到九时突然卡壳,那些数字在我眼前乱跳,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下一个。父亲猛地拍桌,碗碟震得叮当作响:“教了多少遍都记不住!”他夺过我手中的冰棍棍,狠狠摔在地上。
我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父亲突然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火苗:“记不住,就用疼的!”他攥住我的右手,将我的手指缓缓移向火焰。灼热的气浪瞬间扑来,我惊恐地尖叫挣扎,可他的手像铁钳般死死扣住我。
“再数!”火苗离我的手指越来越近,我疼得几乎窒息:“九、九后面是十!十!”父亲这才松开手,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手指上通红的烫痕,哭得喘不过气。母亲闻声从厨房冲出来,看到这一幕,眼泪瞬间涌出:“孩子还小,你怎么能这样!”父亲却背过身,声音依旧冰冷:“不狠些,他记不住。”
那夜,我缩在被窝里,右手裹着母亲涂了牙膏的布条。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单上,我望着自己颤抖的手指,满心都是恐惧。从那以后,每次看到父亲拿出草稿纸,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发颤。写字时手腕僵硬,数数时声音发虚,那些本该充满乐趣的学习时光,都被笼罩在恐惧的阴影之下。
而阿桃留下的布偶,成了我唯一的慰藉。每当害怕时,我就紧紧抱着它,仿佛还能感受到阿桃温暖的怀抱。我常常望着窗外发呆,幻想阿桃突然出现,把我从这可怕的“课堂”里解救出去。可现实是,我只能在父亲的严厉目光下,一天天熬过那些充满墨痕与灼痛的日子,在幼小的心灵里,悄悄埋下对学习的恐惧与抗拒。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把布偶贴在脸上,在记忆里搜寻阿桃温柔的笑容,只有在那样的幻想中,才能暂时忘却手上的疼痛,寻得一丝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