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2章 浮出水面
张辅跌入井中,冰冷刺骨的水瞬间吞噬了全身。
他强忍着大腿撕裂般的剧痛,沉入黑暗之中。
原以为井底不过尺深,却没想到越潜越深,水势愈发辽阔。
胸腔中窒息感渐渐蔓延,张辅咬紧牙关,奋力拨水前行。
隐约间,一丝微弱的亮光自头顶传来,他猛地蹬水上浮。
破水而出,他发现自己竟置身于一座幽暗无比的巨大洞穴之中。
四周石壁嶙峋,水声滴答作响,洞顶低垂,湿气弥漫,仿佛另一个幽冥世界。
张辅挣扎着爬上岸边,脱下外袍拧去污水,伤口被水中污泥浸泡,痛得他脸色发白。
血水与泥浆交织在腿上,疼痛如针扎一般刺入骨髓。
他清楚,在这个时代,一旦伤口感染,便是死路一条。
但身后无路,前方唯有一线生机。
洞穴前方,一条黑色狭长的通道蜿蜒而去,宛若无尽深渊,吞噬了所有微光与声音。
张辅已无退路,只能强忍着腿上剧痛,沿着湿滑的石壁缓慢前行。
脑海中,范廷献头顶那金色小字仍在闪烁,冷冷提醒着他:
——真正的密函,在井下。
四周黑暗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他用手掌探摸着前路,指尖触到石壁,冰冷而细腻。
这不是天然洞窟。
触感告诉他,地面平坦无比,墙壁整齐光滑,显然是经过人工细致开凿。
若非如此,他在这种黑暗中,根本无法辨路而行。
张辅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四肢渐渐麻木,伤口早已血流不止,沿着来路洇出一条暗红血痕。
耳边渐渐传来微弱的水声,似有湍急流动之势。
湿气越来越重,扑面而来,带着冰冷刺骨的潮意。
前路愈发狭窄,几乎只能侧身而行。
复行数十步,陡然间——豁然开朗!
一股宏大的水声轰然炸响。
前方,一道飞瀑自岩壁间倾泻而下,水雾弥漫,微光在其中若隐若现。
而瀑布背后,竟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
张辅踉跄着步入其中,脚步声在空旷石壁间回响。
洞窟异常开阔,高阔数丈,地面平整,四壁隐约可见铁锈斑驳的痕迹。
更令他心头大震的是——
四周竟整齐堆放着上千副盔甲兵器,刀剑锋芒未敛,铠甲森寒如铁林。
一只只巨大的木箱罗列开来,张辅踉跄上前,打开一只,只见白花花的银锭堆叠如山。
又打开一箱,赫然是沉甸甸的金锭,光芒刺目。
这一处秘藏,光是金银,便足以支撑一府军饷数年之久!
更遑论四周那无数盔甲,只要换上身,便可刹那间兵临苏州!
但令张辅心中更为骇然的——
那些盔甲,并非大明制式。
头盔圆阔,甲胄短薄,弓弦弯曲奇特——
是北元遗制!
张辅幼年曾随父亲张玉在北元,张玉早年是北元枢密院知院,统管禁军。张辅亲眼目睹过元朝禁军甲胄,如今一眼便认了出来。
冷汗瞬间顺着脊背流下。
这批兵甲金银,绝非普通走私贪墨,而是——
密谋造反!
张辅站在洞窟中央,浑身血水与污泥交杂,身影孑然如一枚孤石。
他仿佛能看到,一场暗藏在苏州府下数年之久的滔天巨浪,正欲破井而出,席卷天下!
张辅在洞窟中翻遍一箱箱兵器与金银,急切地寻找那所谓的“密函”。
可箱箱皆空,唯有冰冷的甲胄与沉甸甸的银锭。
他心中焦急,动作越来越急促,直到体力耗尽,终于一头栽倒在冰冷的石地上。
满身血水与汗水交融,喘息如破风箱。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而阴冷的声音,自瀑布后缓缓传来:
“辛苦张公子了。”
张辅勉力抬头,只见瀑布帘后,十余道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之人,正是范廷献。
他神色阴鸷,身后随行者众,其中便有白山与白启明,还有数名白家家丁,手持棍棒,眼露凶光。
张辅挣扎着半跪而起,咬牙道:
“你果然知道这里!”
范廷献负手而立,眼中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若不知这里,又怎会让你安然跳井?”
白启明第一次见到这片洞窟,满目惊骇,小声扯了扯父亲白山的袖角,低声问道:
“爹……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藏着这许多兵器金银?”
白山沉着脸,冷冷扫了洞窟一眼,声音低沉:
“你记住了。”
“我白家,柏家,原本皆是前元旧贵族。”
“自朝代更迭,天下易姓,先祖被迫南逃,隐姓埋名,以白、柏为氏。”
他顿了顿,目光森冷,字字如寒刃:
“这里,是祖上留下的最后底牌。”
“若有一日,时局再乱,便可重整旌旗,夺回旧山河!”
白启明听得瞠目结舌,血液仿佛也跟着沸腾了起来。
张辅听在耳中,只觉脊背发凉。
原来这一切,远远不是苏州一府之乱,而是埋藏在大明之下的火山熔浆,一旦爆发,便是天下倾覆!
“范廷献!”
张辅踉跄而立,满身血污,厉声喝道:
“你密谋造反,该当何罪!”
范廷献闻言,冷笑一声,眼中寒光凛冽。
“我?”
他缓缓策步而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寒铁入骨:
“苏州府中,人人都道文简之爱民如子,讴歌其德,痛骂本官陷害。”
“可张公子可知——我范廷献,究竟是什么人?”
张辅咬牙不语,只是死死盯着他。
范廷献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抬声道:
“他文简之,原本姓吕。”
“他堂兄,正是当年张士诚麾下大将——吕珍!”
此言一出,洞窟中一片哗然。
白启明瞪大了眼睛,连白山也眉头微微一皱。
而范廷献步步紧逼,话音如刀,继续斩落:
“既然你要死个明白,我便成全你。”
“当年,吕珍押解赴健康途中,半路被族人救走,藏匿乡野。”
“而文简之暗中将其交予当今皇帝,换得一纸仕籍,得以为官。”
“你以为他是忠臣?笑话!”
范廷献眼中寒意愈浓,声音如铁:
“当年本官借着空印案,不过是顺势而为,将他推了出去罢了。”
四周回荡着范廷献冰冷的嗓音,洞窟中水声轰鸣,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机鸣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