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围困
暮色四合,屋檐上挂的铃铛随风飘荡,发出“叮咚”的脆响。
纪簪雪换了身宽松衣裳,就见梨香满脸惧色地跑进来,慌慌张张的,衣角上还沾了些泥水。
她扑跌在纪簪雪脚下,喉咙里挤出些破碎的声音:
“姑娘,您快带着桃香走吧,奴婢刚才撞见了刘管事与大老爷府上的张荣密谋,说是今夜便要迷晕了您,趁着天黑要给您抬去合柳巷大老爷府上,直接生米煮成熟饭。”
纪簪雪听见这话面上不显,只唇角上带了三分冷意:“我早料到这帮畜生不会善罢甘休,不想还真是下作至极。”
桃香年纪小,素来是个快意恩仇的性格,嘟嘟囔囔骂道:“这群不要脸的老畜牲,普天下也没见过这样做长辈的。”
“黑心肝的,怎不让老天降下个雷劈死他们,若来日让我碰见了,让他们个个断子绝孙。”
纪簪雪看她们姐妹两个截然不同的反应,一时间觉得有趣,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她本就生得一副杏眼,平日里笑起来最是灵动可爱,如今却带上了些狡狭。
“咱们都不走,小姐给你们演一出,瓮中捉鳖。”
入夜,纪府里的人都安歇了,没个响动。
一伙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站在绛雪轩门前,一根细小的芦苇杆子捅破了窗户纸,顺进去一根线香。
过了一会儿,算着时间用量差不多够了,为首的男人推开了房门,屋里一股扑鼻的香气传来,并不是那迷香的味道。
那首领只觉得心下一颤,门口处便传来一阵人声——竟是被这府里下人包饺子了。
床上本该昏死的纪簪雪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这群贼匪。
她不过刚及笄,身量比那些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矮许多,如今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来人,将这伙贼匪给我拿下,捆好了报官!”
纪簪雪话音刚落,外面家丁小厮一哄而上,仗着人多势众,三下两下制服了这伙贼人。
那领头的仍旧贼心不死,喝骂道:“死丫头,明日我们老爷来了要你......”
还没等说完,就被桃香一个嘴巴扇回了肚子里。
这厢脏事稍稍落定,纪簪雪便叫了陈宇忠来。
“天色已晚,我本不应该再惊动先生,实在是家中亲族不仁不义,簪雪只得求先生替我写一份状子,待明日天亮再到官府告状。”
纪簪雪收了状纸便回了绛雪轩。
“小姐,忙活一夜了,喝了这牛乳便歇一歇吧。”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哪里敢真睡过去?告诉府里人,今夜辛苦些都警醒着点,别再出岔子了。”
没等梨香说话,桃香便先张嘴说道:“姑娘放心吧,定让这群狼心狗肺地遭报应。”
纪簪雪笑笑,没说话。
她这两个丫头乃是一母所生,大的梨香文静机敏,小的桃香活泼果敢,可见当初母亲替她选这两个人来侍候也是费了大心思的。
翌日天刚蒙蒙亮,纪府门口就套好了马车。
因是昨日纪簪雪派人去衙门打好了招呼,故而也就没贪黑去打搅知府大人的清梦。
纪簪雪梳妆好了刚走到垂花门,就见门外十多个家丁模样的男人闯了进来。
同来的还有她那两个不要脸的叔伯。
三老爷还是一副奸诈模样:“大侄女,什么事儿这么急啊,天儿这么早就要出门儿?”
“三叔也别谦逊,这么早就来登侄女的门,可见您是比我更着急的。”
簪雪不痛不痒地刺了一句,三老爷的面色顿时就变了。
“你放肆!我是长辈,你就是这么和长辈说......”
没等他耍完威风,便被一旁依旧笑着的大老爷打断了:
“老三,你又心急了不是?大侄女病了,咱们来探望一番,你还说什么胡话呢?”
三老爷听这话面色缓和下来,纪簪雪却是心下一颤。
病了?
不待她多思索,就听得大老爷命人关了府门,大喝一声:“来人啊,大小姐悲伤过度,发了疯病,快将她送回房间好生养着。”
“你胡沁些什么?我们小姐好着呢,倒是你们这伙人合该天打雷劈。”
桃香脾气火爆,素来受不得屈,当即喝骂起来。
可惜眼看着大老爷是有备而来的,这回带的似是江湖打手,纪府里的小厮在他们面前净是些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够看。
纪簪雪站在垂花门下,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身边的梨香桃香两个丫鬟浑身颤抖,不过一个是气的,一个是吓的。
她脸上带着几分嘲弄,原来这就是所谓族亲。
忽而间,天上飘起大片的雪来,落在她银白的披风上,更显得萧索落寞。
“住手,”纪簪雪大喝一声:“大伯,三叔,你们今日就算抓了我去也是无用,立户文书我昨日便送去了官府,我父亲半生辛苦存下的家业,你们半个子儿都别想得到。”
“下贱胚子!”三老爷大喝一声,竟是冲上前来一脚踹在了纪簪雪腹部。
她本就身子弱,又殚精竭虑了这么些时候,竟是被踹得整个人翻了过去。
“嘭”的一声,竟是额头磕在了垂花门上,血顺着如玉的面颊流下来,滴落在地上的雪上,雪珠子“啪”的一声摔碎了,好似当年同母亲回京省亲时看见的红梅。
纪簪雪再抬头的时候,竟然像地狱回来的索命修罗一样。
她嘶哑着喝道:“三叔,你不必动怒,你与大伯吃了我父亲一辈子,如今他死了还要将他敲骨吸髓,做梦!”
三老爷作势还要上前,被梨香死死抱住了腿。
一旁看了半晌戏的大老爷好似刚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拦住了三老爷,对着纪簪雪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同你母亲一样的假清高,平白丢了性命,你当真以为梁阁老的姑娘真是心甘情愿嫁到扬州的?”
大老爷手中一直把玩的核桃应声而碎。
纪簪雪心中一动:从前只觉得的大伯心思深沉,不想却是这样的用心险恶。
大伯父还欲再说,房梁上却突然闪过一道身影,而后一个黑衣男子飞身跃下,环佩叮当。
她站在了纪簪雪身侧:“承蒙诸公抬爱,小生今日可是看了一桩好戏。”
“你是何人?竟然私闯他人宅邸,你不怕......”
那男人挑了挑眼前的一缕碎发,吊儿郎当地说道:“我是什么人?来收你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