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群象北上 四
第4章 群象北上 四
截至六月七日十六时五十分，象群持续在KM市晋宁区夕阳乡小范围地原地休息、徘徊，暂停迁移。六月八日十九时左右，大象从小石板河和赖家新村中间的山箐里纷纷走出来，开始走得比较犹豫，等后面的小象赶上来，就直接下了农田。截至六月九日十七时，象群总体朝西南方向迁移三公里七百米，持续在YX市易门县十街乡活动。
有一头大象离群出走……独象离群四天，于六月八日十八时三十分进入昆明安宁，在八街街道西南方的密林里活动，距离象群约十二公里……
后来呢？
肖晓拿着户口簿、身份证和一张证明来到售楼部时，发现两拨人扯着一条横幅堵住了大门，一个电喇叭不停地循环播放：“周雅倩，欠债还钱……周雅倩，躲得了初一躲不了
十五，还钱，周雅倩……”
路过的人纷纷围拢过来，指指点点，四处张望。 “周雅倩，是那个经理吧？我听说她手里囤着好几套房子呢。”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撇着嘴说。 “她哪儿来那么多钱？”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搭话道。 “谁知道呢，现在的年轻人啊，胆子真肥，什么人都敢惹，疯了吧。”老婆婆边说边摇头。
肖晓顺着她们围观的方向看去，两个拉横幅的穿着拖鞋，撸着汗衫，身纹青龙白虎，一脸的横肉。拿电喇叭的是尖下巴，衣冠楚楚，眼神活泛，又透着股狠劲儿。
肖晓的目光越过人群，看见里面有一扇门开了条缝，昨天看见的那套白衣服在眼前一晃，门就关上了，两个保安死死地把住门，不让人往里冲。
“已经报警了，等警察来了再说吧。”其中一个保安说。
一听这话，那瘦子更来劲了：“警察来了也是这个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一大早就来了，好不容易堵到她，今天她必须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没个准话，谁来也没用！”说着，那瘦子顺势往门口一躺，“想跑，没那么容易，除非从我头顶上踩过去！”
肖晓好不容易请了半天假，她要把手续办完，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再跑一趟。她挺直了身子往里走，一条纹着青蛇的胳膊伸出来拦了一下，肖晓看都没看一眼。也许从肖晓的目光里，他们读到了一种决绝，那条纹着青蛇的胳膊又及时缩了回去。
肖晓径直走向那间屋子。她敲了敲门，门里没有任何动静，她知道对方在等她说话，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是我，肖晓，就我一个人，你开门吧。”门只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跟昨天相比判若两人。进门后，肖晓注意到对方衬衫领口的一角翻在白色西装的外面，裙摆开衩的地方也被人为地拉到了侧面，她的腰也不再挺得笔直，而是全身佝偻着站在门旁。
“怎么回事啊？”肖晓看到她这个样子实在有些诧异。
“啊？”周雅倩眼神空洞，一只耳朵贴近门边。
“没事，我刚刚在外面听说警察马上就来了，他们不敢对你怎样！”肖晓宽慰她。
“啊？”周雅倩这才回过神来，魂魄又附了体。“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不能被他们带走，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周雅倩走到肖晓的身边，屈下身子作势要跪，被肖晓一把拉了起来。
原来，周雅倩生完孩子后的那几年没上班，用她婆婆的话说，就是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太太”没做成，“全职”倒是真的。在家打扫卫生、做饭洗衣、带孩子，自己的生活完全陷入死循环中。起初，丈夫还安慰她说家里的事有他呢，周雅倩每天抱着孩子等落日，等丈夫回到家说说今天孩子喝了几次奶、会说什么话了、下午去哪儿遛弯了……可后来事情就多了起来。孩子上幼儿园时与同学发生了矛盾，她亲自上阵与家长理论；孩子上小学时，她托人找关系，与老师套近乎，希望孩子能多得到点照顾。每日围着孩子，周雅倩是越来越忙，而丈夫晚归的次数也渐多，并且每次必醉。他们之间越来越不对味，争吵多了起来。有一次，周雅倩等孩子睡着后下楼倒垃圾，却发现丈夫正在车里抽烟。周雅倩坐在花坛边看着他，心想：难道这个家就那么让他不想进去吗？他情愿在外面抽烟，也不愿意进去看自己的脸。那一刻，她决定出去找工作。
现在的竞争压力那么大，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谈何容易，朝九晚五，又不耽误她接送孩子，这样的好差事上哪儿找？两个月下来，周雅倩好不容易找了份在某产品卖场的直销工作。周雅倩她们每天看着那些穿着时尚的女人光鲜亮丽地开着粉色的小奔驰，而她们自己来回穿梭在市里的大街小巷，给那些贵妇们送去高档化妆品。她们亲自上门提供按摩、做脸等服务，一趟回来之后，橱柜里的产品至少要卖好几万。那时她心里那个羡慕啊，上每周的课程时她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当时的样子好像下一个马云就是自己了。就这样她入套了，用房子抵押贷款，一次性凑了一百万，结果，她的产品卖不出去，最后东拼西凑才把债务还了。
后来，她就到了这个售楼部。看着周围的人在炒房，她心里痒得不行，那时的房价像火箭一样“噌噌”往上涨，那些买房的人跟买白菜一样，在没有现房的情况下，直接指着楼盘的模型说“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我全要了”。那一阵子，她每个月的提成都是好几万，钱就像鱼一样往自己口袋里钻。
有了一些本钱后，周雅倩又在一个姐妹的提示下一次性办了十张信用卡，来回倒腾着用，又以内部价买了三套房子。在家里，她再也不是怨妇，周末、暑假时出去游玩，再也不用伸手向丈夫要钱了。她的脸越来越有光泽，老公回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像这样，不出三年，我们就可以卖掉一套房子还贷款，留下两套，我们自己住一套，孩子住一套，你看，还是你老婆厉害吧！这叫‘空手套’，不是人人都玩得转的。”周雅倩躺在床上，一边说着，一边把脚伸给丈夫按摩。
谁承想，一纸命令下，新出台的限购政策突然把房价冰冻住了，房子的量价双跌。三套房子陷在手里，周雅倩跌入绝境。
“求求你，救救我，被他们抓去我就死定了。”周雅倩满脸惊恐地说，肖晓心疼了。
站在窗口的肖晓，穿着一身白色的职业套装，看着周雅倩穿着她带来的防晒衣，把自己从头裹到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周雅倩越过那道横幅的时候，竟然还回过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肖晓看着窗外的身影，有那么一刻，她仿佛感觉那个欠下债务的人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