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白鞋 二

第36章 小白鞋 二

按理说，辛建国是个严谨的人，一定有时间概念，每次他都提前半小时从家推着小车往新文化家园走去。

可这天下午，辛建国在下午四点半才出现在那个他早应出现的地方。一整个下午，他频频出错，不是把鸡柳炸糊，就是找错了钱。当他坐下来歇息的时候，终于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出摊前发生的事。

下午三点半，他从家里出发。 “咯哒咯哒”的声音从推车底部发出，辛建国喜欢听这样的声音，感觉就像一个人穿着高跟鞋在走路的声音一样， “咯哒咯哒”，踩在青石板路上时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小推车把手上还挂着一个小收音机，黄梅戏那绵软的曲调从这个红色的小匣子里飘出：

“本愿与你长相守，同偕到老忘忧愁，孤独的滋味早尝

够，萍踪浪迹几度秋，怎舍两分手，叫你为我两鬓添霜又白头……”

辛建国跟着哼唱着曲调，手不由自主地打起拍子来，正拍得起劲，一阵吵闹的声音扰乱了他的节奏。他不得不停下来。柳树下几个小孩围着小鬼，不，他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小名——雷雷。

雷雷的衣领被一个孩子抓住了，那孩子试图通过转圈把雷雷摔倒在地，可雷雷的手像钳子一样抓住了那孩子的衣服。转了几圈后，雷雷没有被甩下去，但两个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了，那个孩子对着其他人说：“把他拉过去。”

还没等其他孩子上手，雷雷又抱住了那孩子的腰，死活不松手，还把脸贴在那孩子的后腰上，以趋于半蹲的姿势。雷雷的重心较低，哪怕一时处于劣势，也不会轻易摔倒的。辛建国这时倒来了兴趣，他要看看雷雷怎么应付这帮孩子。

那大一些的孩子使劲在他头上拍，那声音远远就传到辛建国的耳朵里了。雷雷的脸部扭曲着，嘴巴咧开，眉毛拧了起来，看起来明显在强忍着疼痛，可雷雷依然不松手。“你们是死人啊，赶紧把他拉开！”那个大点的孩子有些着急了。

其他人一听这话，都围了上来，有的抓他的胳膊，有的用柳条抽打他的腿。雷雷一看有这么多只手，一反身把那孩子抱起来转圈，那孩子又用胳膊肘捣他的后背，力度不轻，雷雷猛地在他后背上咬了一口，那孩子痛得哇哇叫，弯曲着腿直踢雷雷的肚子。这一下雷雷被踢疼了，这次的疼比上次的更强烈，雷雷一下子没忍住，眼泪流出来了，可他还是没吭一

声。他像个被围困的小猛兽，嘴巴里呼喊着，头埋在男孩的怀里，向柳树撞击过去，其他孩子也跟着这两头“小猛兽”追了过去。场面有些混乱，辛建国忍不住了，向那帮孩子走去。

当时的场面太激烈了，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辛建国。他们围成一个圈，把这两头“小兽”围入里面，两个孩子扭着抱在了一起，雷雷的脸被压在下面，半边脸上都是灰尘，一只手也被反压着，明显处于下风。

辛建国拨开人群，走入圈内，像提起一只虾般把那大孩子一拎，这“虾”突然在地上被袭击，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他手里扑腾着。辛建国把他甩到旁边去了，他拉起雷雷。雷雷的鼻子流血了，两道黑乎乎的蚯蚓般的鼻血挂在他脸上。

孩子们一看有大人来了，赶紧作鸟兽散。一个孩子把铁盒扔了过来，另一个孩子把铁铲扔下了，他们临走之时还丢下一句话：“小贼，偷钱的小贼。 ”

雷雷坐在地上好久才缓过劲儿来，他用袖子抹了下脸，吸吸鼻子，擦擦脸上的灰，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铁盒和铁铲。

他看着空空的盒子，又重新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来。那哭声回环往复，往芦苇荡的方向飘去，散得更远了。一群野鸟扑棱着翅膀，腾空而飞。

“看看，鸟都被你哭走了。刚刚被打得那么严重都没有哭一声，这个时候，反倒哭得这么伤心。”辛建国被他搞糊涂了。

“你知道什么……他们把我的钱全抢走了……”断断续续的话语从他的哭腔中挤了出来。

“那他们为什么说你是小贼啊？”

“他们……他们瞎说……”雷雷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雷雷拿起盒子准备逃离。

“就这样走了？”辛建国说，雷雷没有回头，说：“那你想怎样？”辛建国说：“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雷雷说：“我妈说了，你是神经病，让我不要理你这种人。说你天天鬼鬼祟祟的，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在屋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