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画骨容易画人难
夙音方才收伞进到屋内,元九躲在她的臂弯下,虽没有淋到雨,但衣摆处还是湿了一大块。
“小姐,今夜风狂雨骤的,你怎么坐在窗口?”夙音将帷伞塞进元九的手心,赶忙去关窗。
沈梨轻蔑地挑起唇角,拾起狼毫随性挥洒,一张矜贵立体的面庞赫然在纸上。
“这是今日在赌坊见过的那位……”夙音指着画凝视良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表弟?”
元九带着满腔好奇走了过来,见过画中人后,再次将目光转向夙音时,眸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诧异。
“表……弟……”
夙音胸有成竹地拍了拍元九的肩膀,说,“他呀,先前自称是胡小姐的表弟,今日在赌坊,你不是也见过他吗?”
“音音姐口中的胡府,是我知道的那个胡府吗?”
“你这小子,除了有些烦人,没想到还挺聪明的,”夙音轻轻拧了拧他的鼻尖,“在云桂小镇时,他曾救过我家小姐一命,那时他脸上戴着一个面具,几日不见,却没想到在赌坊又遇见了。”
“既然戴了个面具……”元九仿佛发现什么关键所在,“姊姊又是怎么在赌坊一眼认出他的?”
没记错的话,是沈梨先开的口。
“画人画皮难画骨,”沈梨将画卷一卷,亲随手将它投入炭盆中,火苗忽地腾跃而起,须臾间,烧成了灰烬。
“可我觉得,最简单的是画骨,最难画的才是画人,”她说。
人心本就复杂,当这个世间的恶意足以吞噬掉他原先拥有的皮囊时,骨骼就是辨别一个人最好的办法。
在赌坊,沈梨第一眼就认出他,除了他那双深邃若渊的眸子,其余之处无不是那条件优渥的头骨架构……
元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画骨……”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蓟州林府府中藏书万卷,诗书传家,历代子弟皆以文采斐然而著称。”
沈梨不屑地勾了勾唇,手放在炭盆之上,玩弄着火苗,“我不过是学了些皮毛。”
可正如沈梨所担心的那样,崔玉锦对她来说,身上藏了太多的谜团,无论她怎么努力,只能勾勒出他的外形,却始终描绘不出其内在的神韵。
“所以,他是怎么认出我的?”沈梨猛地一怔。
在云桂小镇,他就是这样,那副玩世不恭的目光扫过她时,便轻而易举地亮明了她的身份。
这种感觉,不似初识,更像是旧时友……
“乱了,全乱了!”
沈梨猛地抬脚,炭盆应声翻落,炙热的炭块滚落在地,炭灰飘得满屋子都是,沾上了她鬓角的素簪,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唇角随意一挑,添了几分讥诮。
“夙音,找人去查一下他的底细,能查到什么算什么?”
沈梨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再次走到桌案前,手中的笔虽随意轻握,字迹却是刚劲有力,“明日湫水姑姑和宋先生会来院里,她们若是提什么要求,都得尽量满足,知道了吗?”
“知道,”元九喊了一嗓子。
但是身旁的夙音,表情略显局促,“小姐,你今日也瞧见了,要不是他,我们连赌坊里面都进不去,更别说救人了……”
沈梨手中的狼毫略作停顿,旋即,从容不迫地继续写,“那就算了。”
是啊,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她到底在指望什么?
“对了,夙音,”沈梨突然说,“我想在院里种一棵梨花树。”
就和本草源后院的那棵梨花树一样,能在花季,看到满树梨花落,如雪覆盖屋舍……
“这个季节种梨花树?”
元九转了两下眼珠子,本就不甚协调的五官,紧凑地挤在了一块。
“怎么不行,”夙音瞪了他一眼,随后满脸堆笑说,“明日我就去买梨树。”
“音音姐,这个季节真不适合种梨花,梨花三月种树……”
话没说完,被夙音捂了嘴,扔出门外,“现在也不适合淋雨,但你不去,怎么知道你不适合呢?”
“夙音,”沈梨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姐是还想种什么树?”
“过来帮我泡杯茶,”沈梨的手指了指窗外。
不出意外,小元九又趴在门上听墙角。
夙音点了点头,拿着茶壶走了过去,斟茶的时候特意站近了些,“小姐,你还在怀疑元九?”
“至少目前,他还没洗脱嫌疑,”沈梨说。
出现的时机,还有靴子藏的那把嵌有绿松石的短刀,这一切尚且无从解释,目前看来,他和何玉莲之间,还没有什么联系。
但,万一,有呢?
“这两日院子不太平,这小子有些冲动,你看紧些,别让小元九和她们起了冲突。”
但说到底是院子里的人,沈梨还是护着他的。
“湫水姑姑和宋先生一来,这个院子可都是何玉莲的人了,小姐,之后再想要出沈府,可就难了,”夙音一脸严肃地在做利弊分析。
沈梨将狼毫搁置在一旁,用眼神示意,桌上那幅梨花图,问:“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夙音一脸认真,“不错。”
“今晚吃糖醋排骨怎么样?”
“啊?”
“再加份红烧肉吧。宋先生明日住进庭院,可就吃不上这些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