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话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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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文话溯源

文话之作始于北宋王铚,其《文话》亡佚已久。南宋陈骙《文则》或吕祖谦《丽泽文说》是目前可知的最早的文话[66]。若论其文体滥觞,则当追溯至更早。相比于诗话之源的人言言殊,对于文话之源,清人意见出奇一致,均将刘勰《文心雕龙》作为文话肇始,这可以梁章钜、胡珵二人的意见为代表。

梁章钜在刊于道光二十年(1840)的《楹联丛话》自序中说:“窃谓刘勰《文心》,实文话所托始;锺嵘《诗品》,为诗话之先声。”[67]将《文心雕龙》与《诗品》分别作为文话、诗话之发端。胡珵与之稍异,他将《文心雕龙》作为诗话、文话的共祖,道光二十九年(1849),他在为金璋《漱芳斋卮言》所作序言中写道:“昔刘知几纂《史通》,刘勰撰《文心雕龙》,二书为千古论史、谭艺之祖,后人踵之,遂分史评、诗文话两门,分隶史部、集部。”[68]梁章钜随后又在刊于道光三十年(1850)的《制义丛话·例言》中重申己论:“文之有话,始于刘舍人之《文心雕龙》。诗之有话,始于锺记室之《诗品》,降而宋王铚之《四六话》,近人毛奇龄之《词话》、孙梅之《赋话》,层见叠出。”[69]这种观点得到广泛接受,孙福清《浦铣〈复小斋赋话〉跋》即云:“文之有话,始于刘舍人之《文心雕龙》,诗之有话,始于锺记室之《诗品》。”胡鉴《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跋》亦谓:“文话推原于刘勰,诗话托始于锺嵘。”[70]以《文心雕龙》为文话之源,已是清人共识。民国时期,周锺游编辑文话丛书《文学津梁》,以任昉《文章缘起》置其首[71];今人所编《丛书集成新编》“文话”类则以曹丕《典论·论文》发其端[72]。文话是论文的,毫无疑问继承了《典论·论文》《文心雕龙》以来的论文传统。文话中亦有如朱荃宰《文通》、吴曾祺《涵芬楼文谈》、姚永朴《文学研究法》这样有意模仿《文心雕龙》的体系周严的理论著述[73],但大多数文话在形式上是随笔式的札记体,单以《文心雕龙》这样的体大思精之作或《典论·论文》这样的单篇文论作为文话之祖,并不能全面揭示文话的体制特征[74]。细究文话来源,可知其文体渊源,实非一端,以下试作分析。

一 文格的影响

文格专门论文,是由诗格发展而来的一种“格”类批评形式,兴起于唐,宋以后渐衰。见于书目的唐五代文格,尚有倪宥《文章龟鉴》、孙郃《文格》、王瑜《文旨》、王正范《文章龟鉴》、冯鉴《修文要诀》等[75]。现存元代陈绎曾《文章欧冶》可谓文格之遗响[76],此书以《古文谱》为主,另附《四六附说》《楚赋谱》《汉赋谱》《唐赋附说》《古文矜式》《诗谱》,这些皆属“格”类著作,故《文章欧冶》实为包含文格、四六格、赋格、诗格的综合性“格”类著述。文格的撰述意图,或在于指导士子应举,或在于训示童蒙习文,陈绎曾即在序中指出其书是“童习之要”[77],这种实用性目的也决定了文格对于纲目结构、承接转折等文法理论内容的关注。以《文章欧冶·古文谱》为例,它将古文分成叙事、议论、辞令三纲,作为“诸文体中皆通用”[78]之准则,又将古文结构分成起、承、铺、叙、过、结六种“体段”。当然,过分拘泥于此种章法,无疑会有陷入机械的时文结构的危险,故陈绎曾在指出此六段“大小诸文体中皆通用”的普遍适应性后,又特意强调“可随宜增减,有则用之,无则已之,若强布摆,即入时文境界矣”[79]。《古文谱》接着标出“制法”九十字以为作文活法,并结合“三纲”和六种“体段”绘成图表(表1-2为“制法”中的“引”字法和“结”字法),以此来标示行文法则。此书名目甚多,颇为琐细,但其内容不出文法范畴。文格对文话内容上的影响,即在于对文法理论的关注。文法强调实用性与可操作性,既便于学生初学,亦便于教师教学。清代王葆心《古文辞通义》说:“尝考以定格论文者,宋人最盛,至明而极,由科举兴盛所生发也。”[80]文话诞生于科举重文章的背景之下,故在创体伊始就延续了文格对格法的追求,以句法、章法等为核心理论。如陈骙的《文则》一书,撰述目的就在于总结为文之法则。其书既以细论修辞见长,又注重结构谋篇之法,其“丁”部、“己”部等论及的句法就有反复、对偶、倒装、析字、层递等多种。现存吕祖谦《丽泽文说》佚文集中于对段落、转折、行文节奏等内容的论述,“结文字,须要精神,不要闲言语”“凡做简短文字,必要转处多,凡一转,必有意思则可”[81]等,皆属于句法、章法的内容。可以说,由南宋至晚清民国,由《文则》《丽泽文说》到薛福成《论文集要》、刘熙载《艺概·文概》,文法一直是文话的重要问题[82]。以收录古今十二部文话的民国丛书《文学津梁》为例,有正书局所撰的广告词便涵盖了文话的基本内容:“斯集所采录者,均为历代名人论文之作。有述文体之源流者,有论文章之优劣者,有研究段落篇幅者,有考求炼字造句者。”[83]将文话内容分为四块,前二者分别是文体论和作品论,后二者均属文法论,文法也是《文学津梁》关注的重要内容。而从批评文体的兴衰看,文话正是在文格著作式微之后,承担起了继续讨论文法的任务。

表1-2 《文章欧冶·古文谱·体制》(部分)[84]

文格在形式上对文话也有影响。诗格、文格等“格”类著述,为了指导和规范写作理论,一般会对诗文进行简要概括,从中提炼出若干格式作为学习范式。明人高儒《百川书志》称诗格著作《沙中金》是“以全诗、摘句定为格式”,称诗格《诗学禁脔》是“集唐人诗十五首聚为格式”[85],这种提炼范式的做法在文话中得到继承。陈骙《文则》“丁”部八则全部论述行文章法,它从六经、诸子中总结出若干法则,如第一则将“上下相接、若继踵然”[86]的行文技巧归纳为“其体有三”,即“叙积小至大”“叙由精及粗”“叙自流极源”,并分别以《中庸》《庄子》《大学》证之。“辛”部则“考诸《左氏》,摘其英华,别为八体,各系本文”[87],即从《左传》中归纳出八种文体风格,并附之以《左传》文例。而受此影响最为明显的,当数碑志义例类文话。此类文话专门研究碑志文章体例,始于元代潘昂霄《金石例》,继之以明代王行《墓铭举例》,至清代而大盛。潘昂霄推重韩愈文章,他以韩文为标准,归纳出碑版文章的条例。《四库全书总目》之《金石例》提要云:“(是书)六卷至八卷,述唐韩愈所撰碑志,以为括例,于家世、宗族、职名、妻子、死葬日月之类,咸条列其文,标为程式。”[88]如卷七“书妻例”下分“书妻及曾祖、祖,不书妻之父例”“书妻及妻之祖、父,不书妻曾祖例”等十一小例,每例下又引韩文为证[89]。此书卷九云:“凡作文字,先要知格律,次要立意,次要语赡。”[90]明确将熟悉文章体式作为学文首要的任务。清代王瑬在为族兄王芑孙《碑版文广例》所作序言中引芑孙语曰:“学古文者,当始由无例以之有例,继由有例以之无例。”王瑬继而说:“此先生《碑版广例》所由作欤?”[91]他将《碑版文广例》的写作意图归于指导学文者“由无例以之有例”,正是看出了此类碑志义例类文话的规范性。碑志义例类文话对作文“程式”的归纳,应是源于文格著作。

文格还在文体风格上影响了文话。“格”类著作均具有规范性、权威性特征,诗格如此,文格也不例外,故而文体风格均趋于郑重、严肃而又教条。文话继承了文格的教条性、规范性特征,如陈骙《文则》即被许为“操觚之定律,珥笔之初桄”[92],潘昂霄《金石例》亦因其规范性特征,而称为“例”[93]。更多以“文法”“文式”“文谱”等命名的文话著作,从其书名即可见出文格的影响。前文已经提及,文话的风格不同于诗话的轻松活泼,而具有“庄论”特性。从批评文体的角度而言,这也是文格向文话渗透的结果,这种文体的渗透,使得文话风格最终偏离“话”体而近于“格”体。

二 类书的影响

类书是独立于四部之外的特殊文献[94],它把原始材料摘引撮述,分类编排,或供帝王参考之用,故有“皇览”“御览”之名;或供学习作文[95]和临文时采摘典故、辞藻之用[96]。类书常设有《论文》门,有的称《评文》《文章》《作文》等。隋末虞世南编撰的《北堂书钞》是现存第一部类书,该书第一百卷已有《论文》门,收录了自《左传》以至陆机《文赋》、葛洪《抱朴子》的文论材料。《北堂书钞》中的《论文》门采用札记形式,每条互不相连,这已与后世“话”体著述形式无异,只是杂论各体,尚未专门论文。其后唐初欧阳询《艺文类聚》卷二二《人部六》设有《质文》类,胪列《左传》《庄子》等典籍中关于质文关系的言论。这种专门设置《论文》类的传统也为宋以后许多类书所继承,而且随着诗文分途,诗歌渐渐退出《论文》门,《论文》门所论文体渐渐只限于文章。如宋章如愚《山堂考索》卷二一至卷二二文章门下设有“评文类”与“评诗类”,分别论文与论诗;宋潘自牧《记纂渊海》著述部下亦分“评文”与“评诗”。

类书中的《论文》门采用随笔札记体的形式,将各种文献中的论文言论辑录在一起,而文话正是采用这种体裁的论文专著,无论内容还是形式,类书均已开启后世文话之先河。再者,类书的特点是“述而不作”,专门辑录前人论文之语,不加入编者言论,这种采集众说、不加论断的编辑方式,也为后世许多文话所采用,宋王正德《余师录》、明曾鼎《文式》等文话皆用“辑而不作”的形式。而有些类书,因其所辑论文条目价值较高,往往被后人将其论文部分裁出单行,直接以文话视之。如宋代张镃《仕学规范》(《宋史·艺文志》列入类事类)、王应麟《玉海》(《四库全书总目》等列入类书类)、明代唐顺之《荆川稗编》(《四库全书总目》等列入类书类)均为著名类书,《仕学规范》中的《作文》部分、《玉海》所附《辞学指南》《荆川稗编》中《文章杂论》部分,理论价值较高,并辑有不少稀有文论材料,均被王水照先生收入《历代文话》之中。其实,清人已经注意到类书与诗话、文话等“话”体批评形式之间的内在关联。何文焕在《历代诗话·凡例》中说:“诗话贵发新义,若吕伯恭《诗律武库》、张时可《诗学规范》、王元美《艺苑卮言》等书,多列前人旧说,殊无足取。”[97]姑且不论《诗律武库》等书价值究竟如何,他将《诗律武库》《诗学规范》当作诗话看待,本身就是饶有意味之事。《诗律武库》为吕祖谦所编的一部文史典故类书[98],该书卷十一《文章门》、卷十二《诗咏门》[99]分论诗、文,大概因为书名中特别标示“诗”字,故何氏将其归入“诗”话。而张时可《诗学规范》就是张镃(字功甫,又字时可)所编类书《仕学规范》中的《作诗》部分。既然《作诗》可以归入诗话,那同出自《仕学规范》的《作文》部分归入文话也应是情理中事。在何文焕看来,类书中的《论文》门、《论诗》门与“文话”“诗话”,本质并无二致了。综上,从文体形式来说,类书无疑对后出的诗话、文话产生了重要影响。后世类书中的《论文》门、《论诗》门有时也被直接视作诗话、文话,这正说明类书与诗话、文话等“话”体批评著作间的密切关联。

三 诗话的影响

文话采用札记随笔体,运用散点式分析,在体制上与诗话相像,也明显受到诗话的影响。北宋末年王铚在《四六话》序中提及他撰有《文话》,又称其父曾“学文于欧阳文忠公”,而欧阳修正是首部诗话的创制者。从学术渊源考虑,王铚《文话》之作,或许也受到欧阳修《诗话》影响。

首部诗话产生于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欧阳修退居汝阴时期,此后司马光《续诗话》、刘攽《中山诗话》、魏泰《临汉隐居诗话》等一批诗话相继问世。王铚《文话》虽撰于宣和四年(1122)之前,但此书属空谷足音,并没有带动他人的文话写作。文话一体得到普遍接受,是在南宋陈骙《文则》(1170)、吕祖谦《丽泽文说》问世之后。从诗话产生到文话兴起的这一百年间(1071—1170),诗话起到了记录论文言论的作用,是文话的主要寄生载体。早期诗话如宋代陈师道《后山诗话》、唐庚《唐子西语录》[100]、范温《潜溪诗眼》等,皆有许多论文内容。

早期诗话之中收录论文的内容,有多种原因:或是因为诗、文本有相通之处,论诗时难免及于文。如范温《潜溪诗眼》云:“古人律诗亦是一片文章,语或似无伦次,而意若贯珠。”[101]《王直方诗话》云:“子美到夔州后诗,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皆不烦绳削而自合。”[102]此二例将诗、文并举,以说明其共性;或是为了更加突出诗歌之特性,而将诗、文对举,这样自然也就论及文章。如陈师道《后山诗话》引黄庭坚语:“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故不工尔。”[103]诗、文对比说明,更具说服力。

对于文话的诞生而言,更具意义的是诗话中纯粹论文的条目,这些条目并不论及诗歌,已与后世文话内容无异。如范温《潜溪诗眼》中记录黄庭坚与曾巩探讨班马、庄左优劣之语云:

时曾子固曰:“司马迁学《庄子》,班固学《左氏》,班、马之优劣即《庄》《左》之优劣也。”公(黄山谷)又曰:“司马迁学《庄子》既造其妙,班固学《左氏》未造其妙也。然《庄子》多寓言,架空为文章;《左氏》皆书事实,而文调亦不减庄子,则《左氏》为难。”子固亦以为然[104]

又如《王直方诗话》中的一则,引东坡论文云:“韩退之尝自谓不逮子厚,至《送李愿归盘谷序》一篇,独不减子厚。”[105]这里记录的完全是有关散文之论,与诗无涉。在诗话之中存在纯粹论文的条目,这主要是由文话与诗话产生的时间之差所造成。随着诗话中论文成分的不断增多,其性质也有所变化,由单纯的诗话渐变为诗文合话。如《王直方诗话》一书,两宋之际的《郡斋读书志》《遂初堂书目》《苕溪渔隐丛话》《类说》等著作皆称其为《王直方诗话》,但同在两宋之交的方深道《诸家老杜诗评》则已改称为《归叟诗文发源》,随后南宋张镃《仕学规范》、元代王构《修辞鉴衡》征引时亦称其为《诗文发源》。《王直方诗话》何以会产生《诗文发源》这种异名?郭绍虞先生推测原因说:“今考《修辞鉴衡》所引各条,每多纯粹论文之语,岂此书原称《诗话》,其后增益论文之语,遂改称《诗文发源》欤?”[106]郭先生的推论应离事实不远。此书含有较多的论文条目,遂导致在流传过程中产生了《诗文发源》的异名,而《诗文发源》之名的产生也是对其诗、文合话本质的揭示。

两宋之交至南宋初年,产生了不少诗文合话著作,较有代表性的如蒲大受《蒲氏漫斋录》、王直方《王直方诗话》等。这些著作虽已散佚不全,但从现存佚文来看,论诗、论文的条目均有不少。由诗话衍生出诗文话,再从诗文话中剥离而出,专论散文的文话最终产生。由寄生于他体,到成为一种新的批评文体,文话的产生是以文体学的发展为背景的。自唐以后,诗文之分逐渐取代文笔之分,而宋人尤重辨体,注意到诗、文各自不同的文体特征、功能作用。上文所举《后山诗话》“诗、文各有体”之论即是代表,再如《王直方诗话》云:“秦少游言人才各有分限,杜子美诗冠古今,而无韵者殆不可读。曾子固以文名天下,而有韵辄不工,此未易以理推也。”[107]秦观认为人之才性不同,导致诗、文创作也各有所擅。辨体意识的增强,使得“诗和文,诗论和文论就成为经常分途的现象了”[108],文话也就从诗文话中独立而生了。

四 其他文体的影响

散点透视式的论文札记,是多数文话的体制特征。如前所述,这种特征源于类书和诗话。有些笔记著作也采取了这种形式,最为明显的一例便是北宋王得臣所撰笔记《麈史》。《麈史》设有“诗话”“论文”两门,将论文札记单独归为一门,其实已可视为文话的雏形。据四库馆臣考证,《麈史》成书于绍圣四年至政和五年(1097—1115)之间,上距欧阳修撰写《诗话》(1071)不过二十余年光景,故他在书中仿效欧阳修《诗话》,将自己撰写的论诗条目汇集一处,亦称《诗话》。同时,他又将论文条目收集一处,称《论文》,与《诗话》相对。王得臣为王铚从伯父[109],他在《麈史》中分设《诗话》《论文》二门,对王铚一人而作《诗话》和《文话》二书,应有直接的影响。而宋代文人喜好雅集闲谈,论诗谈文是其间重要的内容。当时文人好论文、善论文者很多,如《冷斋夜话》云:“李格非善论文章。”[110]陈师道《后山诗话》云:“孙莘老喜论文。”时人的论文之语常被记录于笔记著作之中,因而宋代笔记中收录着大量文论[111]。笔记中的这些文论又成为后来辑录体文话的材料来源,文献来源的性质也就影响到文话的性质。以南宋王正德《余师录》为例,明代《文渊阁书目》《秘阁书目》《菉竹堂书目》等多种书目便因其多收笔记著作的论文内容,而将其归入“子杂”类。

为了延续家族文学传统,使得门风不致中辍,古人常于家训之中论文谭艺,教导后人文章要义。刘宋颜延之《庭诰》、萧齐张融《诫子》等家训之中已有论文之语,隋初颜之推《颜氏家训》有《文章》篇,尤为出名。不过这些家训中的文论尚属只言片语或是单篇文论,当家训之中的论文之语占据相当篇幅之时,也就与文话的形式相仿佛了。北宋末年吕本中撰有《童蒙训》,张镃《仕学规范·作文》从中征引论文条目多至二十七条,王构《修辞鉴衡》论文部分则从中采择二十六条。而南宋初年孙奕所撰家训《履斋示儿编》中有《文说》三卷[112],专门论文,已具文话性质。文话问世之后,仍有在家训之中论文的,若具备札记体形式,亦可以文话视之。如南宋楼昉的论文专著《过庭录》,从书名看,似乎便与家训相关。明末清初傅山所撰《家训》之中,分《训子姪》《文训》《诗训》《韵学训》《音学训》《字训》《仕训》《佛经训》《十六字格言》[113],其中的《文训》即是论文札记。

属于题跋体的“读……后”“书后”类札记短文,对于文话的形成也有一定影响。“它们大多为由原书(原文)引申发挥、记录读书心得之作”[114],诞生于唐代古文家之手,如韩愈作有《读〈荀子〉》,柳宗元作有《读韩愈所著〈毛颖传〉后题》等。然唐人作品尚不多,至北宋时,文人开始大量创作此类题跋。欧阳修撰有《集古录跋尾》和《杂题跋》。苏轼、黄庭坚也都作有大量题跋文章。此类读文题跋本是书于原文之后,后来可以脱离原书或原文,单独置于文集之中。此类文体对于创立文话的启示在于,当把本来分散的读文题跋汇集一处时,其内容和形式已然具备后世文话的特征。彭国忠先生认为,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对于《六一诗话》的形成在内容和体制上均有影响[115]。这是从《集古录跋尾》中论诗条目来看其对诗话的影响。《集古录跋尾》中亦有论文条目,如其中二则云:

《唐阳武复县记》:唐衢文世所罕传者,余家《集录》千卷,唐贤之文十居七八,而衢文只获此尔。然其气格不俗,亦足佳也[116]

《唐樊宗师〈绛守居园池记〉》:右《绛守居园池记》,唐樊宗师撰,或云此石宗师自书。呜呼!元和之际,文章之盛极矣,其怪奇至于如此[117]

以上两则跋尾均论及记体散文。不过总体看来,《集古录跋尾》主要是从金石学角度置评,涉及文章学的条目很少。对后来文话有着更为实际影响的跋尾,当数南宋初年王十朋(1112—1171)的读文札记。王十朋《梅溪集》中有《读苏文》三则:

唐、宋文章,未可优劣。唐之韩、柳,宋之欧、苏,使四子并驾而争驰,未知孰后而孰先,必有能辨之者。

不学文则已,学文而不韩、柳、欧、苏是观,诵读虽博,著述虽多,未有不陋者也。

韩、欧之文,粹然一出于正;柳与苏好奇,而失之驳。至论其文之工、才之美,是宜韩公欲推逊子厚,欧阳子欲避路、放子瞻出一头地也。绍兴庚午七月上澣日,读《东坡大全集》于会趣堂,因题于后[118]

从末句“读《东坡大全集》于会趣堂,因题于后”来看,这三则《读苏文》属于“读后”类的题跋,每则均论述对苏文的看法,内容各自独立,互不相犯。将这三则相连的《读苏文》别裁单行,可以视之为一部微型的文话。王十朋又著有《杂说》五则,其中第四、第五则均是论文札记:

贾谊《过秦论》、班固《公孙弘赞》、韩退之《进学解》,真文中之杰也。予少时诵之至熟,今为昏忘所夺,心能记之,口不能道,聪明不及于前时,宜古人之兴叹也。贾谊赋过相如,扬子云不知也;柳子厚《平淮西》,雅过韩退之,子厚自能知之。子厚之文,温雅过班固;退之之文,雄健过司马子长;欧阳公得退之之纯粹,而乏子厚之奇;东坡驰骋过诸公,简严不及也。

唐宋之文,可法者四:法古于韩,法奇于柳,法纯粹于欧阳,法汗漫于东坡。余文可以博观,而无事乎取法也[119]

《读苏文》作于“绍兴庚午”,即南宋高宗绍兴二十年(1150),《杂说》虽无明确的写作时间,但大致与《读苏文》相距不远。北宋宣和年间,王铚作有《文话》却佚而不传,其后文话撰写有近五十年的空白期。这期间,王十朋的读文札记对于文话的形成当有重要的影响。

综上所论,文话的源头实际可以追溯到多种著述形式。从内容上言,文话继承了《典论·论文》《文心雕龙》以来的论文传统;从文体风格而言,文话承袭了专论格法的文格的板正严肃之风;从札记式的体制特征而言,文话则受到类书、笔记、诗话、家谱等影响。而这些影响文话形成的著述形式,它们之间的关系也较复杂,比如,家训之中一般既有谈文的部分,也有论诗的部分,《童蒙训》便是如此,其论文条目被《仕学规范》《修辞鉴衡》多有征引,论诗的条目则被明人专门辑录成册,称《童蒙诗训》[120],可见家训对诗话的形成也应有一定影响。而从辑录式的体制特征来看,产生时间在前的类书对诗话也有影响,然后又与诗话一道对文话的结构形式产生了影响。总之,前文所论多种著述形式,对文话的影响或有小大之别、轻重之分,但作为文话产生之前的萌芽或潜在发展因素,均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文话的产生是诸体共同作用的结果,而非某一文体直接的产物。


[1] 王铚:《四六话序》,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页。

[2] 陈用光:《叶元垲〈睿吾楼文话〉序》,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5357页。

[3] 杨文荪:《梁章钜〈制义丛话〉序》,陈居渊校点《制义丛话 试律丛话》,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4页。

[4] 李元度:《古文话序》,《天岳山馆文钞》卷二六,《续修四库全书》第1549册,第407页。

[5] [日]斋藤谦:《拙堂文话自序》,台湾文津出版社1985年影印日本古香书屋版。

[6] 明代闵文振撰有《兰庄文话》,《千顷堂书目》《明史·艺文志》著录;明李云辑有《文话》,《近古堂书目》《绛云楼书目》著录。二书皆有目无书。

[7] 张伯伟:《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方法研究》,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462页。

[8]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九五,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79页。

[9] 章学诚:《文史通义·诗话》,叶瑛《文史通义校注》,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59页。

[10] 张伯伟:《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方法研究》,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463页。

[11] 司马光《温公续诗话》云:“诗话尚有遗者,欧阳公文章名声虽不可及,然记事一也,故敢续书之。”何文焕《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274页。

[12] 杨绘:《时贤本事曲子集》,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12页。

[13] 欧阳修:《六一诗话》,郑文校点,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与《白石诗说》《滹南诗话》合刊本,第9页。

[14] 欧阳修:《六一诗话》,郑文校点,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与《白石诗说》《滹南诗话》合刊本,第16页。

[15] 黄维樑:《诗话词话中摘句为评的手法》,原载1979年《中文大学学报》,收入邝健行、吴淑钿编选《香港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论文选粹(1950—2000)·文学评论篇》,江苏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第206页。

[16] 张伯伟:《中国古代文学批评方法研究》,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328页。

[17] 孙万春:《缙山书院文话·话端》,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5873页。

[18] 梅曾亮:《柏枧山房全集》卷二,《续修四库全书》第1513册,第620页。

[19] 方孝岳:《中国文学批评》,《中国文学批评 中国散文概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164页。

[20] 张镃《皇朝仕学规范》卷三十二《作文》引《节孝先生语》,《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68册,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654页。

[21] 明末清初江右古文家陈弘绪曰:“严沧浪云:‘汉魏古诗,气象混沌,难以句摘,晋以还方有佳句。’予谓文章亦然。退之《平淮西碑》岂可以字句求耶?‘混沌’二字,摹写古诗气象甚是,《平淮西碑》亦只是朴穆。”清抄本《寒夜录》卷上。

[22] 朱熹与弟子谈论四六时,也常讨论“前辈四六语孰佳”之类的问题,见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三九《论文上》,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313页。

[23] 刘咸炘:《文谱注原》,《推十书》(增补全书)己辑,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297页。

[24] 欧阳修:《六一诗话》,郑文校点,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与《白石诗说》《滹南诗话》合刊本,第5页。

[25] 欧阳修:《六一诗话》,郑文校点,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与《白石诗说》《滹南诗话》合刊本,第5页。

[26] 郭绍虞:《宋诗话辑佚序》,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3页。

[27] 宗福邦、陈世铙、萧海波主编《故训汇纂》引,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2116页。

[28] [日]松山挺:《书〈先哲医话〉后》,曹炳章原辑、芮立新主校《中国医学大成》第8册,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7年版,第706页。

[29] 邱炜萲:《客云庐小说话》卷五,阿英编《晚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研究卷》卷四,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421页。

[30] 林纾:《春觉斋论文》,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与《论文偶记》《初月楼古文绪论》合刊本,第41页。

[31] 欧阳修:《六一诗话》,郑文校点,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与《白石诗说》《滹南诗话》合刊本,第16页。

[32] 李光地:《榕村语录》卷二十九《诗文一》,陈祖武点校《榕村语录 榕村续语录》,中华书局1995年版,上册,第511页。

[33] 费锡璜:《汉诗总说》,丁福保编《清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下册,第946页。

[34] [韩]李宜显:《陶峡丛说》,《陶谷集》卷二十八,韩国民族文化推进会1996年编印《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181册,第453页。

[35] 关于文与诗之差异,胡应麟的说法较有代表性,其《诗薮》外编卷一曰:“诗与文体迥不类:文尚典实,诗贵清空;诗主风神,文先理道。”胡应麟《诗薮》,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20页。

[36] 黎靖德:《朱子语类》卷一三九《论文上》,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3320页。

[37] 刘明今《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体系:方法论》曰:“唐以后诗歌与文章在功能上、艺术表现上的区分越来越大。文章学与诗学分道扬镳,文章主于发明事理,诗歌重视格调意境的创造。”复旦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40—541页。

[38] 何忠礼:《科举与宋代社会》,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02页。

[39] 何忠礼:《科举与宋代社会》,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第103页。

[40] 张镃《皇朝仕学规范》卷三十五《作文》引吕本中《童蒙训》语,《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68册,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663页。

[41] [日]和田英信:《日本江户末期至明治、大正时期的文话》,《お茶の水女子大学中国文学会報》第27号,2008年4月,第122页。

[42] [日]和田英信:《日本江户末期至明治、大正时期的文话》,《お茶の水女子大学中国文学会報》第27号,2008年4月,第121页。

[43] 王水照:《历代文话序》,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页。

[44] 《广雅·释诂》:“说,论也。”王念孙《广雅疏证》卷二下《释诂》,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72页。

[45]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二《文史类》云:“《文说》一卷,南城包扬显道录朱侍讲论文之语。”徐小蛮、顾美华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650页。

[46] 第一部赋话和第一部联话均产生于清代,分别是李调元的《赋话》和梁章钜的《楹联丛话》。

[47] 翁楚:《画话》,上海图书馆藏有稿本,谢巍《中国画学著作考录》著录,上海书画出版社1998年版,第579页。

[48] 廖平:《经话(甲、乙)》,舒大刚、杨世文主编《廖平全集》第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

[49] 陈梦家:《梦甲室字话》,《国文月刊》1940年第1卷第2期。

[50] [日]村山淳:《书〈先哲医话〉后》,曹炳章原辑、芮立新主校《中国医学大成》第8册,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7年版,第706页。

[51] [日]村山淳:《书〈先哲医话〉后》,曹炳章原辑、芮立新主校《中国医学大成》第8册,中国中医药出版社1997年版,第706页。

[52] 孙万春:《缙山书院文话·小引》:“因仿前人诗话之例,名之曰《文话》。”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5870页。

[53] 孙万春:《缙山书院文话·话端》,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5872页。

[54] 《国文百八课》由开明书店于1935—1938年陆续出版,印行第一册至第四册。因抗日战争爆发,第五、六册未能继续编写出版而就此终止,共有《文话》72篇。中华书局于2007年结为《文话七十二讲》出版。

[55] 卢宗邻:《暴寒斋文话(选登)》,《湖北大学学报》1985年第3期,第73页。

[56] 叶嘉莹先生于1942—1947年,记有顾随先生课堂笔记,顾之京将其重新整理,称《驼庵文话》。见《顾随全集》第3册,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57] 李四珍:《明清文话叙录》,台湾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06年版。

[58] 林妙芬:《中国近代文话叙录》,台湾私立东吴大学1986年硕士学位论文。

[59] 王之绩:《铁立文起·凡例》,《续修四库全书》第1714册,第272页。

[60] 现存最早的评点著作为吕祖谦《古文关键》,吕祖谦同时又撰有文话《丽泽文说》,是文话史上最早的著作之一。

[61] 参见郭绍虞《试论“古文运动”——兼谈从文笔之分到诗文之分的关键》,《照隅室古典文学论集》下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87—118页。

[62] 李元度:《古文话序》,《天岳山馆文钞》卷二六,《续修四库全书》第1549册,第407页。

[63] 也有将四六话纳入诗话范畴者,宋代诗话总集《唐宋分门名贤诗话》分三十四类,最后一类即为“四六”。明人祁承《澹生堂藏书目》则将《四六话》《四六谈麈》归入“诗文评”中的“诗话”类。

[64] 清人孙万春《缙山书院文话》名为“文话”,实则专论八股制艺,已是纯粹的制艺话。

[65] 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97年版《丛书集成三编》第61册“文话”类目下只收录一种,即为王芑孙《读赋卮言》,此书实为赋话。

[66] 陈骙《文则》成书于1170年,吕祖谦《丽泽文说》大致成书于1169—1181年,具体时间不明,与《文则》同属文话创体之初的重要著作。具体论述参见附录一。

[67] 梁章钜:《楹联丛话自序》,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7页。

[68] 胡珵:《金璋〈漱芳斋卮言〉序》,转引自王棻《永嘉县志》卷二十七《艺文志》,光绪八年(1882)刻本。

[69] 梁章钜:《制义丛话·例言》,陈居渊校点《制义丛话 试律丛话》,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第7页。

[70] 见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841页。

[71] 周锺游:《文学津梁》第1册,上海有正书局1916年刊本。

[72] 见《丛书集成新编》第80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6年版。

[73] 明人罗万爵《文通序》云:“朱子之为《文通》,其义况诸彦和之论文。”《四库全书总目·诗文评类存目》亦谓《文通》“盖欲仿刘勰《雕龙》而作。其末《诠梦》一篇,酷摹勰之自序”。吴曾祺则在《涵芬楼文谈序》中将己作自比于《文心雕龙》。姚永朴门人张玮亦在《文学研究法序》中称:“(《文学研究法》)发凡起例,仿之《文心雕龙》。”

[74] 如吴曾祺《涵芬楼文谈》正文四十篇,颇具体系性,而篇末《杂说》则为收录35条文论的随笔札记体。

[75] 详见张伯伟《全唐五代诗格汇考》附录四《全唐五代诗文赋格存目考》,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574—576页。

[76] 此书原名《文荃》,今名为朱权所改。参见王宜瑗所撰《历代文话·〈文章欧冶〉》解题及杜泽逊《明宁献王朱权刻本〈文章欧冶〉及其他》,杜文见《文献》2006年第3期,第185页。

[77] 陈绎曾:《文荃序》,见《文章欧冶》卷首,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26页。

[78] 陈绎曾:《文章欧冶》,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42页。

[79] 陈绎曾:《文章欧冶》,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243页。

[80] 王葆心:《古文辞通义》卷十,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8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7512页。

[81] 张镃:《皇朝仕学规范》卷三十五《作文》引,《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68册,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664页。

[82] 刘师培《文说序》认为,历代论文著作,“所论之旨,厥有二端:一曰文体,二曰文法”,也是将文法作为重要的论述内容。见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0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522页。

[83] 见张翔鸾《文章义法指南》内封广告,上海有正书局民国六年(1917)版。

[84] 关于此图读法,尹春年有《〈古文谱〉体制法注》附于书后,注曰:“此乃横看之图也。‘引’字下三圈内,第一圈属‘叙’字,二圈属‘论’字,三圈属‘辞’字。其下双行六圈内,第一圈属‘起’字,二圈属‘承’字,三圈属‘铺’字,第四、五、六圈属‘序’、‘过’、‘结’三字,盖‘引’字之法皆可用之于‘叙’、‘论’等九字也,其下仿此。且白圈为用,黑圈不用。假如‘结’字之下,自第一圈至第四圈皆黑者,结语不可用之于‘起’、‘承’、‘铺’、‘叙’故也,第五、第六皆白者,‘过’与‘结’相同故也。”《文章欧冶》,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330页。

[85] 高儒:《百川书志》卷十八《文史》,冯惠民、李万健等选编《明代书目题跋丛刊》,书目文献出版社1994年版,第1339页。

[86] 类似今日所谓“顶真”修辞法。

[87] 陈骙:《文则》,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77页。

[88]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九六《诗文评类二》,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791页。

[89] 如引韩愈《河南少尹李公志》中“公之配曰彭城刘氏夫人。夫人先卒,其葬以夫人祔。夫人曾祖曰子玄,祖曰餗,皆有大名”,以之论证“书妻及曾祖、祖,不书妻之父例”。潘昂霄《金石例》卷七,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435页。

[90] 潘昂霄:《金石例》卷九,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478页。

[91] 王瑬:《碑版文广例叙》,《石刻史料新编》第三辑第40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6年版,第225页。

[92] 宋世荦:《重刊〈文则〉序》,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1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95页。

[93] 元人杨本称:“以其可法于天下后世,故曰例。”见《金石例》前序,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367页。

[94] 类书性质特殊,与经、史、子、集有别,传统四部分类法中多将其寄居于子部之下。

[95] 据刘肃《大唐新语》卷九记载,玄宗谓张说:“儿子等欲学缀文,须检事及看文体。《御览》之辈,部帙既大,寻讨稍难。卿与诸学士撰集要事并要文,以类相从,务取省便。令儿子等易见成就也。”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37页。

[96] 《四库全书总目》之《源流至论》提要云:“宋自神宗罢诗赋,用策论取士,以博综古今、参考典制相尚,而又苦其浩瀚,不可猝穷,于是类事之家,往往排比联贯,荟萃成书,以供场屋采掇之用。”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151页。

[97] 何文焕:《历代诗话·凡例》,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1页。

[98] 《四库全书》类书类存目、《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中国丛书综录》等皆将《诗律武库》列入类书类。何文焕指责《诗律武库》《诗学规范》“多列前人旧说”,其实,应该更进一步说,是“全列前人旧说”才对,而这正是类书的特性。

[99] 吕祖谦:《诗律武库》,黄灵庚、吴战垒主编《吕祖谦全集》第16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100] 《绛云楼书目》《四库全书总目》《匏庐诗话》等作《唐子西文录》。

[101] 郭绍虞:《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上册,第318页。

[102] 郭绍虞:《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上册,第101页。

[103] 何文焕:《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03页。

[104] 郭绍虞:《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上册,第327页。

[105] 郭绍虞:《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上册,第102页。

[106] 郭绍虞:《宋诗话考》,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29页。

[107] 郭绍虞:《宋诗话辑佚》,中华书局1980年版,上册,第101页。

[108] 郭绍虞:《试论“古文运动”——兼谈从文笔之分到诗文之分的关键》,《照隅室古典文学论集》下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06页。

[109] 王得臣(1036—1116),字彦辅,嘉祐四年进士,其与王铚关系,可参见张剑《王铚及其家族事迹关系考辨》一文,载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刊》2008年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

[110] 惠洪《冷斋夜话》云:“李格非善论文章,尝曰:‘诸葛孔明《出师表》、刘伶《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李令伯《陈情表》,皆沛然从肺腑中流出,殊不见斧凿痕。是数君子,在后汉之末,两晋之间,初未尝以文章名世,而其意超迈如此,吾是知文章以气为主,气以诚为主。’”陈新点校《冷斋夜话 风月堂诗话 环溪诗话》,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26页。

[111] 今人罗根泽先生曾搜集宋代笔记中的论文之语辑成《笔记文评杂录》《笔记文评新录》,见《罗根泽古典文学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112] 孙奕:《履斋示儿编》,《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70册,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

[113] 傅山:《家训》,《霜红龛集》卷二十五,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影印宣统三年(1911)山阳丁宝铨刊本。

[114] 朱迎平:《宋代题跋文的勃兴及其文化意蕴》,《文学遗产》2000年第4期。

[115] 彭国忠:《论欧阳修〈集古录跋尾〉的文学批评价值》,《古代文学理论研究丛刊》第21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89—192页。

[116] 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卷八,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第5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2268页。

[117] 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卷九,李逸安点校《欧阳修全集》第5册,中华书局2001年版,第2281页。

[118] 王十朋:《读苏文》,梅溪集重刊委员会编《王十朋全集》文集卷十四《杂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798页。

[119] 王十朋:《杂说》,梅溪集重刊委员会编《王十朋全集》文集卷十四《杂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801页。

[120] 明代叶盛《菉竹堂书目》卷四、杨士奇《文渊阁书目》卷十均著录《童蒙诗训》,后亡佚不存。今人郭绍虞又重新辑有《童蒙诗训》,收于《宋诗话辑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