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契书辨痕
怎的?莫不是在为自己笼络多方势力?生怕与李承渊的婚事横生枝节?
苏婉柔啊苏婉柔,当真是好手段!
沈知意垂眸暗忖,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程嫣然蹙眉道:“虽不知婉柔入宫是与公主叙话,还是别有图谋,总归叫人悬心…你须得格外当心才是。”
沈知意淡笑摇头:“苏大小姐岂会将我放在眼里?我这小小官媒,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风浪不须大,贵在扼要。满朝贵女成亲,哪一个不是经官媒授信才成合法夫妻?”
沈知意漫然垂眸,指尖轻轻拂过桌沿:“她的庚帖又不由我接,你尽可宽心。”
“可李承渊未必这么想…”程嫣然压低声音:“我瞧着他,似是并无心与婉柔结亲。你且防着些,莫要叫人拿住由头。”
闻得“李承渊”三字,沈知意指尖微颤,脑海中忽的闪过那日的狠话。
她既已说过不再掺和这“圣上指腹为婚”的闹剧,偏生苏婉柔这根刺非要扎进来!
唇角忽而扬起一抹凉薄笑意:纵你攀附公主又如何?我沈知意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多谢程小姐提点。”她抬眸时目光清亮,袖中指尖却悄然攥紧。
沈知意返至闺房,对着烛火将近日事端细细梳理。唯恐遗忘要紧处,遂取过日记簿,将桩桩件件俱以墨笔录下。
忽而神思飘远,望着案头娘亲旧物,心底默问:若娘亲尚在,又会教我如何应对?
指尖摩挲着腰间双鱼佩,那温润玉质似带着故人温度,却更添身世之谜的怅惘...
自身血脉里究竟流着怎样的渊源?
怔忪间打了个呵欠,方觉眼皮沉重。
解下罗裙躺至床上,窗外月光透过竹帘碎成银斑,恍惚间似见娘亲含笑立于光影中,欲言又止。
她轻叹一声,拽过锦被覆在身上,任由思绪混着困意,渐渐沉入梦境。
翌日晨起,她于镜前从容梳妆,黛眉轻扫,罗裙慢系,举止间尽是不慌不忙的闲适。
自上次与陆有年晤面已过两日,也该去探探李承渊那边的情形了:那“转让契”可曾寻得?
按李承渊近日习性,此时必不在王府,遂径往大理寺而去。
二人相见,沈知意便将昨日所遇之事,事无巨细,一一说与李承渊知晓。
李承渊亦展木匣取物,沉声道:“如你所嘱,已传仵作老邢待命。喏,这是陆有年家‘转让契’与‘授权契’的备份。”
说着,将木匣中两张契书推至她面前。
沈知意慨叹道:“果然还是李大人料事如神,这‘转让契’当真是有破绽!”
说罢执起契书,向李承渊示意:“大人且看这‘捺’字笔锋,此处有刻意顿笔之痕。”指尖划过‘转让契’上字迹。
又转指‘授权契’:“而这一张,‘捺’字行笔却更为平顺。”
李承渊目光微凝:“这便是你昨日往翰林院所得的结论?”
沈知意颔首称是。
他忽而轻笑:“以沈官媒之机敏,怕是不止于此吧?”
沈知意挑眉反问:“大人还想知晓什么?”
李承渊却不答话,负手而立,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沈知意轻嗤道:“听闻李大人的‘未婚妻’苏婉柔小姐,前些时日还特意入宫拜见了公主。”
李承渊陡然沉下脸,喉头重重一滚:“沈知意,休要胡言!”
显然,这“未婚妻”三字刺得他极不痛快,遂冷声道:“此事我自会面圣请旨,烦劳官媒不必操心。若有谁敢强撮合这门婚事,便是与律法相悖!”
沈知意勾唇一笑,忽而话锋一转:
“对了,昨日我还见了镇国府的谢二小姐…”
“谢蓉黎?”李承渊眉峰微动。
“正是。我原是去寻世子谢榕屿,不想他竟与侯爷忙着操办青洲贸易节,倒是遇上谢二小姐,她便与我透露了些内情…”
李承渊听闻“青洲贸易节”与“谢榕屿”几字,指尖骤然攥入掌心,面上却仍端着几分漠然:“哦?她透露了什么?”
沈知意见他神色微变,便道:“谢二小姐所言,这天香阁明面上由陈景元打理,暗中参股的却另有三人...谢榕屿、吏部苏大人,还有青龙营的王怀瑾。”
“苏大人?王怀瑾?”李承渊挑眉惊问。
沈知意颔首:“正是。我唯恐疏漏,特去礼部寻了程嫣然细问,才知那王怀瑾竟从未向她透露过真实身份。”
李承渊眸色渐沉:“如此看来,陈景元不仅与青龙营勾连,还攀附了苏大人这棵大树…”
“正是如此。”沈知意指尖轻点木匣:“无怪乎苏婉柔事事要强,偏要攥住那些得不到的‘东西’...这般心性,原是从苏府的根子里带出来的…”
李承渊转了话头:“你打算何时开棺验尸?”
沈知意垂眸拨弄袖口:“这却要瞧陈鹤年肯不肯配合了。”
李承渊闻言轻笑,眼底掠过一丝锐芒:“你方才说他们近日休沐?也好,明日便请陈编修来大理寺‘喝茶’。”
沈知意携着装有两张契书的木匣至翰林院,递与刘枉原细观。
刘枉原目力甫及纸上字迹,惊叹道:“果真是陈编修的笔锋!”
沈知意闻言轻舒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在案上,竟叫她猜着了。
她抬眸追问道:“可曾见着陈编修?”
“这个时辰他总要出去一趟。我原以为他是去卖字画赝品。”
沈知意眉峰微挑:“竟真有人买?”
刘枉原长叹一声:“我曾劝他莫做这等有伤风雅之事,他却道有一商人极赏他的笔触,愿出重金购其字画摆于家中。若只是明言赝品尚可,可若是以假充真,我定要好好训斥他一番!但既然是旁人明知为赝却执意要买,倒也不全是他的错处了。”
沈知意忽而插话:“那商人可是陈景元?”
“非也,另有其人。”刘枉原摇头道。
沈知意颔首:“如此便好。明日我与大理寺的人,恐要再访翰林院一趟。”
“可是上次与沈姑娘一同替家妹追凶的那位大人?”
沈知意轻轻点头。
归衙途中,她见赵桉率着衙役沿街巡守,便近前叮嘱:“烦请转告李大人,明日去翰林院莫要迟了,巳时整在院门口汇合便是。”
赵桉领命而去。
待她回到衙署,舒姝竟主动呈上文书,低声禀道:“袁清河仍未出府,但袁父今日见了两人...一位是翰林院的陈编修,另一位却是西街新搬来不久的道士…”
沈知意指尖掠过文书封口,忽而轻笑一声:
陈编修啊陈编修,这下我可算知道,你究竟在卖谁字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