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高处不胜寒
金龙酒楼顶层，罗夏的办公室。
窗外是伯明翰逐渐亮起的灯火，一片繁华景象。搁在以前，能站在这里俯瞰这一切，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现在，罗夏坐拥这座城市地下世界的半壁江山，成了别人口中敬畏又恐惧的“罗爷”，心里却没什么特别的滋味。
权力这东西，真他妈沉。
坐得越高，盯着你的人就越多，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他现在就像走在悬崖边上，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这种感觉，比当初在码头跟人拼命还要让人神经紧绷。
“咚咚咚。”
“进来。”
悭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罗爷，您要的东西。”
罗夏没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说吧。”
“情报网已经铺开了，”悭哥走到办公桌旁，将文件放下，“伯明翰这边，主要路口、场子、还有几个重点人物，都安排了我们的人盯着。伦敦、利物浦那边也撒下去了几条线，主要是打听消息，暂时还没太深入。”
“花了不少钱吧？”罗夏问。
“是不少，”悭哥坦诚道，“不过我觉得值。现在这世道，消息就是命。咱们得多长几只眼睛，几只耳朵。”
罗夏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人手方面呢？光靠老人不够。”
“正想跟您汇报这个，”悭哥翻开一份名单，“我挑了几个年轻的，脑子活，身手好，最主要是忠心。都是在上次华人街那场仗里表现扎眼的。您看……”
罗夏转过身，接过名单扫了一眼，上面有几个名字和简单的介绍。“阿耀？那个在西街口用燃烧瓶挡住一辆卡车的？”
“对，就是他。悍不畏死，而且有点小聪明。”
“还有这个，阿强，听说以前是福伯手下的，后来跟了黑子哥？”
“是的，黑子哥说他打架够狠，做事也算有分寸。这次守仓库，一个人放倒了三个想趁乱摸进来的。”
罗夏手指在名单上点了点：“行，你看着安排。给他们机会，也敲打敲打，别让他们觉得一步登天，忘了规矩。”
“明白。”悭哥应下，“还有就是‘白道’上的事。咱们投的那几家运输公司和工厂，最近生意不错，开始盈利了。有几家本地商会的头头，还有两个下议院的小议员，托人递话，想跟您认识认识。”
“哦？想干什么？”罗夏拿起桌上的雪茄，剪开，点燃。
“还能干什么？看咱们现在势头猛，想靠过来呗。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打招呼。”悭哥建议道，“我觉得可以接触一下，筛选几个靠谱的，花点小钱维护关系，对咱们长远有好处。”
“嗯，这事你看着办。找几个背景干净点的，别惹一身骚。”罗夏吸了口雪茄，吐出烟圈，“记住，咱们现在是‘正经’生意人。”
悭哥笑了笑：“是，‘正经’生意人。”
两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这次是陈黑子，脸色不太好看。
“罗爷，悭哥。”陈黑子大步走进来，声音带着火气，“妈的，南区那帮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罗夏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还能怎么？刚接手那边的赌场，这才几天？就他妈有人敢在里面出老千，还打伤了咱们两个看场子的兄弟！”陈黑子一拳砸在桌子上，“我刚过去处理完，那几个小子被我打断了腿！还有东区酒吧街那边，阿虎带的人，昨晚喝多了跟隔壁爱尔兰佬的地盘上的人干起来了，差点又搞出人命！”
悭哥皱起眉头：“阿虎怎么搞的？不是交代过，最近要收敛点吗？”
“谁知道他发什么疯！”陈黑子气不打一处来，“我看有些人就是位置坐高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觉得现在帮里太平了，可以为所欲为了？罗爷，这股歪风邪气要是不刹住，以后还得了？”
罗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知道，帮派扩张太快，提拔了新人，难免会有问题，总有人会得意忘形。
“黑子，这事你处理得对，但光打断腿不够。”罗夏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按帮规，出老千，剁手。打伤自己兄弟，加倍。通知下去，立刻执行。至于阿虎，让他滚过来见我！”
陈黑子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就该这样！看谁还敢乱来！”
看着陈黑子出去传令，罗夏揉了揉太阳穴，一股疲惫感涌上来。管着这么大一个摊子，比打打杀杀累多了。人心难测，规矩难立。
“罗爷，您也别太上火，”悭哥劝道，“帮派大了，人多了，这种事少不了。慢慢来，规矩总会立起来的。”
“我知道。”罗夏摆摆手，“还有别的事吗？”
悭哥的神色变得严肃了些：“有。坎贝尔那边，开始有动作了。”
“哦？那老狗又想干嘛？”
“明面上没动静，但税务局的人，最近查咱们那几家运输公司和工厂查得特别勤，账本翻来覆去地看，问的问题也刁钻得很。还有银行那边，咱们几笔大的资金流转，似乎也受到了额外的‘关注’，审批流程莫名其妙就变慢了。”悭哥分析道，“我怀疑，是坎贝尔在背后使绊子，想从经济上卡咱们。”
“哼，果然是老狐狸的手段。”罗夏冷哼，“查账？让他查！让账房把账做得漂亮点，实在不行，推出几个替死鬼。他想抓咱们的把柄？没那么容易！”
“已经在处理了。”悭哥点头，“还有一件事……跟军方有关。”
罗夏眼神一凝：“他们有动静了？”
“动静不大，但很蹊跷。”悭哥压低声音，“最近咱们有两批从外地运来的货，在半路上被不明身份的人劫了，损失倒是不大，但对方行动很专业，而且只抢货，不伤人，抢完就消失了，一点线索没留下。还有，之前跟咱们合作得好好的几个原材料供应商，突然就找借口中断了合作。”
“是冲着咱们来的？”
“八九不离十。时间点太巧了，就在道尔顿被咱们扣下之后。我担心……这是军方那边在试探，或者说，是报复的开始。”悭哥的表情很凝重。
罗夏沉默了。
坎贝尔的经济骚扰，军方的暗中破坏，再加上内部开始冒头的不稳定因素……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慢慢收紧。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压力，沉甸甸的。
“看来，他们是不打算让我们安生了。”罗夏缓缓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罗爷，咱们得早做准备。”悭哥提醒道。
“准备？”罗夏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依旧喧嚣的世界，“我们不是一直在准备吗？”
他需要更严密的情报，更可靠的手下，更强大的实力，还有……更多的耐心。这场游戏，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通知下去，”罗夏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等级提高。尤其是几个重要的仓库和据点，加派人手。道尔顿那边，继续关着，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舒服。”
“是。”
“还有，”罗夏补充道，“让黑子挑一批最能打的，随时待命。”
悭哥心里一凛，知道罗夏已经嗅到了更大的危险。“明白！”
悭哥离开后，办公室里又只剩下罗夏一个人。
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第一次觉得，这片他打下来的江山，如此陌生，又如此冰冷。权力是顶诱人的王冠，但也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梁。
他现在站得很高，风光无限，但也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孤独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他吐出最后一个烟圈，看着它慢慢消散在空气中。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这条路，还真他妈长。
而且，好像越来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