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莲花台
陈子夜救下师姐，一跃成为大明山的贵人。
白锦绣摸到莲花台，这里它可不陌生，曾经白虎山裂缝进出口，就在莲花台。白虎山已经碎了，莲花台依然如旧，白锦绣熟门熟路，竟给它找到了一条隐秘通道。通道内有几处空间跳跃，难不住它，不过它并未发现裂缝里藏身的黑衣人。
黑衣人几次想杀它，却都被白锦绣“恰巧”避开，不得不说，小东西身上有莫名其妙的气运加身。几番试探下来，黑衣人当机立断放弃击杀白锦绣，以免泄露更多。
莫非万不得已，莫与气运争，不讲道理的。
白锦绣从密道出来，眼前景致很熟悉，老掌柜坟附近。它趁着夜色悄悄离开，恍惚中看到几名农人的身影，真辛苦，天还没亮就开始操劳。
半路遇到师姐和陈子夜，狼狈靠着树休息。
他们逃出兽群，又被一红衣女子粘上。红衣女子实力远比韩彩衣，颜玦强大，若师姐状态正好可以一战，可她不行，陈子夜填牙缝都不太够。两人又是一夜逃窜，陈子夜绕路直奔馒头山，它只认得馒头山。
白锦绣得了莲花台密道信息，它不想到镇上去寻师姐，也奔馒头山而来。
两妖相遇，剑拔弩张。
“懦夫！”白锦绣不屑。
“莽夫！”陈子夜回怼。
一言不合，刀剑相见，师姐挣扎着自去求救。
金玉言听得心里沉重，仍不免苦笑，这俩活宝。
陈子夜挥手告别，虽只有几步路，它仍选择隐身前行，这般谨慎小心的“大侠”为了救人，不顾一切杀出去，当真令人佩服。
陈子夜当得起大侠这两个字。
金玉言竖起大拇指，引来白锦绣一声嗤笑。
合着，它就不值得称赞？白锦绣一直停在山外，听陈子夜跟金玉言说话，说到不对的地方，就补充几句，多半是主观臆想，金玉言自己分析来听。
金玉言忙又竖起另一个大拇指，陈子夜脾气好，并不计较。
“这俩小妖有意思，给我做扈从吧。”
一人两妖都没留意，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馒头山下是大道，白城与桃花镇之间的官道，各村各寨去往两地多半途径此处，道路之外更是肥沃农田，便是清晨路上行人亦是络绎不绝。他们说话有一搭没一搭一直留心路人，虽然妖存在这事儿坊间早就传开，但能注意就注意。便是如此，这人站在路边，他们竟然都没发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白锦绣当即炸毛，愤怒咆哮一声。
陈子夜三步两步，跑到山路边，只需李有有同意，它就安全无虞。
金玉言认得来人，臭名远播的杀手，不知为何流窜至此。此人滑不留手，非常难缠，金玉言大明山弟子的身份，在顾青衣眼中不值一提，他要杀谁就杀谁，从不顾及对方身份背景，杀不死被反杀也无悔。当然，他出道至今，从未失手。金玉言收起笑容，冷冷道：“顾青衣。”
“小丫头。”
金玉言乐了，她清楚顾青衣的信息，此人年纪三十上下，大不了几岁。可这口气，老气横秋的，怎么个意思……
顾青衣不再理她，偏头看着两只小妖，继续追问：“做我的扈从，很刺激的。”
陈子夜很难受，它感觉赤果果，一举一动都被预判。顾青衣的目光如一柄利剑，将它牢牢钉在原地。
不过小东西江湖经验很老道，忙开口道：“我是馒头山的人。”
“那你呢，也是馒头山的猫？”
“小爷不是。”
“那，这位小爷做我的扈从得了。”
“巧了不是，我是馒头山山主的朋友。”
“朋友也可以做扈从，山主也可以做……”顾青衣话没说话，忽然卷起一道狂风把人吹走了。风中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顾青衣用尽浑身解数，才勉强挡住三枚柳叶。说是挡住，只是没死而已，此刻他浑身是伤，落在流花湖畔，一动不能动。
幸好，此处无人，否则一代杀手顷刻殒命，他的敌人不计其数。
柳眠风也很惊讶，虽然只用了三分力，但那小子逃出生天也算本事。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补一招。
金玉言笑笑，挥手与两妖告别。
馒头山大妖动了，其他人也该动了，真头疼。
张寡妇病倒了，不过状态很怪，苍白的面皮如发面馒头，身体枯瘦如柴，身上淌着腥臭的脓水。
灵芝要去请松鹤堂来看，张寡妇不许，声嘶力竭扯着嗓子尖叫，状似疯癫。邻居纷纷询问，灵芝哪敢让人看，只说没事，魇着了云云。邻居不信，但也不愿深究，镇上今时不同往日，乱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灵芝正煮好稀饭，但不敢端进去。金捕头正好敲门，灵芝牢记李有有的交代，谁来也不开门，任凭金捕头磨破嘴皮，她也不开。
“富贵儿说了，他来也不能开。”
金捕头一口气憋在胸口，往常也没见你这么听话。不过，随着院内一声惊悚尖叫，院门豁然打开，灵芝撞到金玉言怀里，抖似筛糠。在她身后，“张寡妇”正从屋里爬出来，脸歪倒一边，露出黑红流脓的血肉，一边爬一边“嗬嗬”怪叫。这哪里是张寡妇，分明是怪物。
金玉言早有准备，抖手一张符飞出，正中怪物面门。
怪物登时不能动，脸慢慢滑落，啪叽一下落在地上。
灵芝回头看清母亲模样，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金玉言刚要将人交给听到动静赶来的邻居，忽见十色锦闪过一道浮光，忙又收回来，道：“康大叔，丫头大了，还是我来吧。”
汉子憨厚一笑，就往后退，却被人按住肩膀，回头一看，是镇上仵作上官燕。上官燕双目银白，没有瞳孔，眼周皱纹密布，一头银灰头发编成麻花辫随意垂着，模样很怪异，镇上居民都怕她。汉子却又是憨厚一笑，想走。
上官燕淡淡道：“康大哥，不慌走，捕头有事找你帮忙呢。”
“俺家里炖着鱼呢，俺得回去看着。”
上官燕笑笑，露出满口尖尖的牙齿道：“真的吗？”
康家汉子大惊，仰面跌倒大喊大叫：“妈呀，仵作要吃人呐！”
人群登时大乱，又有一妇女好事，趁乱溜到门前张望，被“张寡妇”吓得跌坐在地，扯着嗓子哀嚎：“鬼呀，鬼呀！”这妇人东家长西家短，喜欢到处扯舌头，镇上人并不信她。
大白天闹鬼？
笑话！
可她素来胆儿大，看这模样不似装的。
更有两三个胆儿大的男人凑过去看，有跑的，有吐的。
这下可好，人群更乱了！
金玉言刚要开口，上官燕早就吐出一口烟雾，烟雾如游龙笼罩人群，所有人都动不得。只有康家汉子和好事妇人撒腿就跑。
定魂烟。
各大门派均有类似手段，消除凡人片刻记忆，方便遮掩修行界诸事。上官燕的手段更强些，还能暂时困住人不动。
金玉言制住二人，封了穴道扔进院里，又在灵芝脑门轻轻一抹，灵芝陷入昏睡。上官燕挥手拍散迷烟，笑道：“捕头，手段该用起来了，非常时间。”
“多谢前辈指点。”
“哪有什么前辈，这是下属该做的。”
人群醒来各有片刻失忆，恍惚记得是来看热闹来着。对，张寡妇又病了，扯着嗓子嚎，灵芝害怕请了相熟的金捕头帮忙。灵芝出息了，都跟捕头混熟了。
“大家散了。”金玉言生怕众人不听，稍稍用了一点法术，威慑。果然很有奇效，众人潮水般褪去。今儿金捕头有点吓人，如今镇上乱，少管闲事为妙。
金玉言抱着灵芝，关了门。
门楣上桃花瓣倏地化成灰，被风吹散。
张寡妇自然不是真的，是画皮子。画皮子属于偏门，原为神庭侍女宫娥修行的法术，好妆扮得更美艳些。后来，凡尘闺阁女子修得此术，渐渐在人间流传。偏有一人唤作公钥娥天赋异禀，将这门法术修得出神入化，专门成为修行中一道。虽是小道，但作为开山鼻祖，公钥娥最终成为圣人。
不过，这位奇女子在补天之战后不知所踪，不知死了还是隐世不出。画皮子渐渐成了邪门歪道，最后成为彩衣门中一个分支。彩衣门画皮子只学了皮毛，讲究置之死地而后生，修这一途的都成了半死不活之人，隔一段时间需吃药压制体内尸毒，否则就是“张寡妇”这样。
“张寡妇”被上官燕施展搜魂，洞悉了一切。
金玉言只当没看见，陪着熟睡的灵芝，希望她醒来能忘掉这一切。不过，张寡妇遭遇不测，对孩子来说总是打击，她还对着仇人叫了许多年的娘。三年前，张寡妇被张大诱骗至豆腐坊，再出来就换了人，她学着张寡妇的样子生活，有张大帮忙遮掩，躲在家里浆洗缝补，藏了好几年。
灵芝当时还小，最初闹过几回，但画皮子很善于伪装，没过多久灵芝就顺过来了。不过，她不喜欢待在家里，总跟镇上一群野小子疯跑，“张寡妇”乐得如此，灵芝性子野不好管教的名声便传了出来。
康家汉子，好事妇女与“张寡妇”一样，都是画皮子，不过级别都不算高，还不如“张寡妇”。他们只是奉命隐藏起来，知道的不多，自从家家户户院门落了桃花，画皮子日日煎熬，成日不敢在家待着。
幸亏，他们到桃花镇年头足够长，早沾染了这里的烟火气，所以能自由进出。有两个，近几个月安插进来的画皮子，借口出门赚钱，躲到白城去了。
无论如何，总算有了突破口。
一众捕快抑制不住的兴奋，他们修行有些日子，很期待面对凡人之外的事物。刘波坐在阴影里，脸上古井无波，掌心却早被汗湿透了。自从那日碰了黄金剑，指尖时不时就会疼一回，疼起来钻心，可他去白城看了医馆，查不出任何异样。
这会儿不知为何，又有了感应。
若平常，他能藏得住，但同僚如今耳聪目明，尤其韩无垢甚至能听到隐隐轰鸣声。
花千树得了应允，离开馒头山。
柳眠风和俞雪程目光忧伤，李有有只当没看见。花千树说了，此去九死一生，但她有必须要去的理由。她想好了，候在桃花镇本等一个成圣的机会，但这几年想清楚了，那件事比天大，比成圣重要，只是无法守住保护李有有的诺言。
李有有笑道：“我有我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希望日后还能相见。”
花千树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两个将死之人，再见只有黄泉路上了吧。山主放她去完成心愿，来世当牛做马再报吧。
馒头山腰顶风冒雪一片碧绿的梨树，消失不见。
花千树舍了成圣的心思，恢复了往日妖王的风度，袍袖一甩，镇上许多人心头一闷，鲜血从嘴角渗出。
云上藏着大能，只片刻疏忽，差点酿成大祸。这些都是好苗子，是联盟的希望，是断云山的防线，却被这种妖王挥手间，差点毁了根基。
他知道，花千树留手了。
“花千树，你找死吗？”
留手归留手，她本就不该出手。
“伏千里，有力气到天外用，别跟我这儿浪费。”
“职责所在。”伏千里胖胖的，混似村头闲扯的老头儿，没什么高手风范。
花千树冷冷一笑，淡淡道：“老娘要去雪原，你要拦着就拦着。”说罢，头也不回，径直去了。
伏千里双眸精光毕现，随后闭上了眼睛。
世间又有一名高手即将陨落，算起来总是联盟的损失。
去就去吧，这头妖王平日和气，实则最为火爆，针对起来他伏千里一定会赢，但不会赢得太过轻松。况且妖王怀着必死之心，两人厮杀起来，恐怕群山破碎也未可知。
镇上那些人着实过了，李有有再如何，也是馒头山山主，不是随意能欺负的。
如此也好，省了他好些事。李山主一旦真出事，旁人就罢了，云上守卫一定逃不过，就炼狱那位，神京那位，都是疯子。
伏千里不动，稍后就有一群银甲卫士杀了出去。
为首那人停住，叹道道：“伏圣，此例不可开。”
伏千里舒服卧在云团上，冷冷道：“这对银甲，如能活命，你该谢谢李山主。”
“那个废物？”
“呵呵。”伏千里不再说话，他什么身份，多说这两句够了。
那人没办法，只能亲自去追，他心里清楚，这一对银甲加上他，不够花千树塞牙缝的。可是，职责所在，他又不是圣人。
送走花千树，李有有准备下山，去莲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