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中场（三）
热风掠过这片空间，路面泛起涟漪，像是被无形烙铁炙烤的黑色蜡油。
老唐望着远处地平线蒸腾扭曲的空气，喉结又滚动起来：“这...这正常吗？”
路明非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解开上衣的几个扣子。
月光他身上流淌，映出他眼瞳深处流转的淡金与暗红。
老唐突然发现这个总是插科打诨的网友，肩胛骨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校服布料在脊梁骨处勒出锋利的褶皱。
“退后些。”路明非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夜色里蛰伏的怪物。
老唐踉跄着后退半步，突然被什么东西硌到脚后跟。
低头看时，月光正从柏油路面渗出，凝结成冰蓝色的荆棘花纹，那些古老文字像蛇群般缠绕着路明非的小腿攀援而上。
片刻后，一身甲胄附着在路明非身上，气势攀了不知道多少个高度。
甲胄碰撞的细响里，路明非抬手，指尖掠过时带起一串幽蓝火星。
街角转出的人影让老唐差点咬到舌头。
银发老人拄着黑伞踱来，西装口袋里插着支鲜红的玫瑰，另一只手居然点着烟，灰在热风中聚成小小的漩涡。
“装备部说新的炼金矩阵能维持二十七分钟。”昂热用伞尖敲了敲地面，青灰色马赛克纹路从伞尖蔓延开来
“我顺便让人暂时去阻击消耗一下，以便于我们二人接盘”
路明非没有多问什么，突然笑起来：“校长您怎么还有心情抽烟？”
“刚从校董会视频会议出来。”昂热漫不经心地将烟灰弹进热浪里。
“那帮老家伙吵着要削减执行部的预算，闹着要质讯你，然后我就把灰磕在摄像头前——你看，总是有用的。”
老唐缩在后面，看着两人若无其事地闲聊。
他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衣领，却又被热浪蒸得发烫。
远处传来玻璃幕墙的震颤声，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贴着摩天大楼游过。
他想问那到底是什么，可喉咙里只剩铁锈味。
“诺玛说目标还有四百米，可惜她没有在最大程度上消耗他。”昂热转动伞柄，伞面阴影里浮现出幽蓝的经纬线。
昂热此时说的是英文，路明非自然能听懂她是女字她。
“只有一个女生？你派了谁过去？”路明非心中冒出些许火气，明知对面不是什么善茬，却只让一个人去阻击。
这一瞬间路明非真的想把昂热的脑袋敲开花了。
“不过相比于诺玛，我更相信自己的怀表。”昂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马甲口袋掏出金壳怀表，表盖上蚀刻的龙首正在缓缓转动眼珠。
路明非此时也只能压抑着些许的怒火，不再追问，处理眼前事情要紧。
虽然说新生的龙实力不会太强，但这终归只是道听途说，没有人证明过。
路明非转头看向老唐藏身的方向：“要是看见任何发光的东西，就把这个紧紧握住上。”
他抛来枚硬币大小的宝石，老唐接住时被烫得差点脱手，表面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某种蜷缩在深处的巨大阴影。
热风突然停滞了。
空气凝成胶质，老唐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挠他的太阳穴。
他看见路明非抬手从不知道怎么冒出来的裂缝里，掏出了一把浑身冒着电光的金灿灿的太刀；而昂热也正在给折刀系上黑绸，刀刃割开绸缎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声。
“三十秒。”昂热说。
路明非做好起刀势，目光紧盯着那个方向。
少年侧脸的线条在蓝光里忽明忽暗，像是博物馆里那些残缺的希腊雕像，既神圣又有些孤独。
老唐的视网膜开始灼痛起来。
远处楼的玻璃幕墙接连爆裂，不是被震碎，而是像盛夏正午的柏油路面上升腾的热浪，直接熔化成赤红的液态。
有什么东西在液态玻璃里游动，每摆动一次身躯，夜幕就被撕开道冒着青烟的裂口。
“十五秒。”昂热的伞尖开始渗出墨汁般的黑雾。
路明非突然笑了，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校长，您说这次校董会给报销精神损失费吗？”
“如果你能留块完整点的龙骨当纪念品，他们或许可以考虑。”昂热也笑了，眼角皱纹里沉淀着百年的星光。
老唐死死攥住那枚发烫的宝石。
此刻他终于看清了——那些熔化的玻璃幕墙里，成千上万张人脸正随着热浪起伏，每张脸都在无声嘶吼，每声嘶吼都在他颅骨里凿出新的裂缝。
熔化的玻璃幕墙突然炸开，赤红浆液里浮出个瘦削身影。
苍白的少年赤足踏在沥青路面上，每步都烙出青烟袅袅的脚印。
他抬头时，老唐手里的宝石尖叫起来——似是在保护老唐，又好像在对这个少年宣战。
路明非的刀比声音更快。
建御雷八式的寒光于电光切开热浪，却在触及少年咽喉前被堪堪闪过。
昂热腕表齿轮声骤响，折刀已刺向少年后心，刀锋却像扎进太阳表面一般，瞬间汽化成银亮雾气。
少年歪头微笑，露出熔岩流淌的齿列，有些渗人。
他伸手抓向路明非，整片区域的路灯同时爆裂。
老唐蜷缩在宝石散发的的蓝光里，看见无数玻璃碎片悬浮在空中，每片都映出少年不同形态——时而是抱着玩具熊的男孩，时而是翼展遮天的古龙。
昂热的黑伞撑开，伞骨间泄出的不是雨水而是水银。
液态金属在空中织成荆棘牢笼，却在碰触少年皮肤时沸腾汽化。路明非趁机远离，换为后羿弓连射出几箭，钉向少年。
“言灵·烛龙。”少年开口时，沥青路面翻卷如浪。
箭矢融化，而老唐也感觉眼球在融化。
那些破碎的玻璃碎片化作万千火流星，拖着灼亮的尾迹席卷街道。
路明非的【亡者之瞳】亮得有些深沉，手中再次化为建御雷八式斩出漆黑的真空带，火焰在绝对黑暗里窒息成灰烬。
昂热的身影在火雨中时隐时现，折刀每次闪现都在少年身上刻下深可见骨的伤痕——然后看着那些伤口被岩浆填平。
少年抬手按向虚空，出现了赤红色的火网，罩向昂热。
校长轻笑一声，怀表弹开，火网竟如倒放影片般缩回罐中。
路明非抓住这须臾破绽，建御雷八式的刀刃劈到了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第一次发出尖啸。
他的皮肤开始有些龟裂，裂缝中涌出血。
路明非的那身“冠军盔甲”依旧完好无损，甲胄上流转着金光。
“哥哥...”少年没有太过在意伤口，而是发出带着硫磺气息的叹息。
老唐，罗纳德·唐，在这一瞬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