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渡亡魂

我又一次站在走马灯前，看着那盏古老的青铜灯缓缓转动。灯身上雕刻着无数细密的花纹，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绿色的光泽。灯芯燃烧时发出的光不是寻常的暖黄，而是一种清冷的月白色，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这里是人间与轮回的夹缝，一个不被时间记载的角落。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多久？两百年？三百年？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每当走马灯转动，就会有一个执念深重的灵魂被送到这里。

“叮——“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中响起，走马灯的光晕突然变得明亮。我抬起头，看见一个身影在光影中逐渐清晰。那是个穿着旗袍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乌黑的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眉眼如画，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

“这里是......“她环顾四周，声音轻柔似水。

“走马灯。“我轻声回答，“我是这里的使者。你可以叫我迟暮。”

她怔怔地看着我，眼神渐渐聚焦：“我...我是不是已经......“

我点点头：“你已经离开了人世。但你的执念太重，无法进入轮回。”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旗袍的下摆。我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的玉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我示意她在灯前的蒲团上坐下。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叫林婉清，是江南林家的女儿。那年我十八岁，家里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

随着她的讲述，走马灯的光晕中开始浮现出画面。我看见年轻的林婉清站在绣楼前，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身影。那是她的心上人，一个穷书生。门当户对的观念像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个相爱的人隔开。

居然有受困百年的灵魂如今才入走马灯，人家时常也有受困多年的魂魄在人间失智游荡的先例。

“后来呢？“我轻声问。

“后来...我嫁给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林婉清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始终忘不了他。直到死前，我还在想，如果当初勇敢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点燃灯芯，走马灯的光影中，我看见她独自坐在绣楼里，一遍遍抚摸着那只玉镯——那是心上人留给她的唯一信物。我看见她在深夜里偷偷抹泪，看见她在病榻上喃喃自语，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所以你的执念是......“

“我想知道，他后来过得怎么样。“林婉清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一生都在遗憾中度过。“

我沉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拂过走马灯。灯影流转，画面开始变化。我看见那个书生在得知林婉清出嫁后，独自离开了江南。他四处游历，最终在京城安顿下来，开了一家小小的书院。

“他终身未娶。“我轻声说，“但他过得很充实。他教出了许多优秀的学生，写了不少传世的文章。临终前，他在日记里写道：'此生虽未能与卿相守，但能在文字中永存对卿的思念，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林婉清怔怔地看着画面中的书生，泪水无声滑落。我看见她手腕上的玉镯开始发出微弱的光芒，那是执念开始消散的征兆。

“原来...原来他也......“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现在，你可以安心了吗？“

她点点头，泪水却止不住地流。走马灯的光芒越来越亮，将她的身影渐渐包裹。在最后消散的那一刻，我听见她轻声说：“谢谢你，迟暮。“

我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蒲团。走马灯的光芒渐渐恢复如常，走马灯身依旧缓缓转动。这样的场景，我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每一个魂魄都有他们的故事，而我的职责就是倾听，理解，然后帮助他们放下。这个过程有的人很释然，却也有很多灵魂无法释然选择留下。

但有时候，我也会想：我的执念又是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成为走马灯的使者？我的前世，是否也有未了的心愿？又或者有什么渊源，需要我用百年的时间来不断的继续帮别人了却心愿。

我摇摇头，将这些思绪抛诸脑后。远处又传来了铃声，我知道，下一个灵魂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