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9章 正义与生活
“戈尔?”索伦海姆微微一笑,目光如炬,从戈尔的脸上轻轻扫过,“调查员戈尔对吗?我听说过你。”
“什么?”厅长埃德蒙等人对视一眼,无不感到惊讶。
戈尔作为专家级调查员,在市政厅和调查科内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外界知晓他的人却寥寥无几。
他们不禁感到好奇,伟大的尊者阁下从哪里听说过他的。
“香水女尸案是你负责的吧?”他问。
戈尔心中一动,微微躬身,恭敬的回应:“是的,大师。”
一旁的雷纳德连忙偷偷拉了拉戈尔的衣袖,低声提醒:“你没有贵族身份,不能直接称呼大师。你可以称他为贤者、白袍贤者或者奥伯伦贤者。”
“无妨。”索伦海姆打断他的窃窃私语,“今天晚上,我从一个年轻人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对于称呼和名字,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戈尔先生,你称呼我索伦海姆或者索伦吧。”
“这……”埃德蒙厅长上前一步,面露难色地劝阻:“大师,您的豁达与坦荡让我们深感敬佩。”
“但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若随意使用称谓,恐怕会引来皇帝陛下的责难。”
“好吧。”索伦海姆摇摇头,他不想被繁文缛节所拖累,可其他人却紧紧抓着镣铐往身上戴。
索伦海姆心中明了,他们的目的再清楚不过——将自己视为一面镜子,映照出各自在阶级与身份上的差异。
皇室与贵族,学者与教师,市民与乞丐……在这庞大的帝国机器中,身份的界限如同天堑,难以逾越。
戈尔接着说:“贤者,香水女尸案确实由我负责。”
“根据此前的调查,凶手调配的‘毒药’用了……”他顿了顿,目光在周围人脸上快速扫过。
市政厅的领导、伯爵府的管家、教堂的教士,各方势力齐聚一堂,都在侧耳倾听。
戈尔深知,一旦提及圣油,必将触及教堂和厅长的逆鳞。
他们绝不会承认,圣光教堂的产品会酝酿出邪恶的毒药。
这不但是对圣光亵渎,更是对信仰的否定。到时候,他可能被冠以异端罪,遭受最严厉的刑罚。
“用了龙涎香。”戈尔的声音虽轻,却在寂静的夏夜中清晰传开。
众人面面相觑,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光芒。没有人急于追问,也没有人质疑龙涎香的来源是否与静语庄园有关。
甚至,在某些人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窃喜。
“我很抱歉。”索伦海姆冲众人深深鞠躬,“我没有及时发现克洛德的罪行,导致一位无辜的女孩惨遭不幸。”
厅长埃德蒙连忙上前安慰,“大师,此事绝非您一人之过。谁能料到,克洛德竟会犯下如此丧尽天良的罪行。”
“而且,我们市政厅也有失责之处。”
索伦海姆转身,目光如炬地盯着调查科科长:“雷纳德,那位女孩的情况你了解吗?”
雷纳德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暗声咒骂:“妈的,非要踩着我巴结大师是吧?”
作为调查科科长,他每天日理万妓,对香水女尸案仅有所耳闻,并未深入了解受害者的情况。
好在戈尔及时走过来,简要地说明情况。
“死者名为莉莉安,是下城区的卖花姑娘。”雷纳德连忙回答。
“她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父母和两个弟弟。”
厅长微微皱眉,目光转向索伦海姆,“大师,莉莉安的不幸是我们市政厅的过错。”
“如果巡夜人的人手更充足,能够遍及维勒弗瑞的每条街道。我相信,这样的悲剧一定会大幅度减少。”
他深吸一口气,语带悲伤:“我想以市政厅的名义,去慰问莉莉安的父母。不知大师有没有其他吩咐。”
索伦海姆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是应该的。埃德蒙厅长,能请你代表我走一趟吗?”
“当然!如您所愿。”埃德蒙连忙答应,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心中清楚,索伦海姆不仅是皇帝陛下的老师,还是帝国多位大贵族的导师。
只要能跟这位贤者阁下搭上关系,别说自己去莉莉安家里道歉,就算亲自去教堂为莉莉安祈祷都在所不辞。
“对,还有葬礼!”埃德蒙眼睛一亮,立刻询问雷纳德,“莉莉安的尸体在你们调查科吗?”
雷纳德瞟了戈尔一眼,后者满脸苦涩的点点头。
“厅长,我们对她的尸体进行了妥善保管。”
“那就好。一会儿……不,就现在。”埃德蒙抬起手,指着维勒弗瑞大教堂的方向,语气不容置疑:“你亲自把她的尸体送去教堂。”
“我们要为这位不幸的女孩,举办一场葬礼。让克鲁斯主持葬礼,怎么样?”他问。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样的规格太高了。
一个下城区的卖花姑娘,可能还是个娼妓。她何德何能,需要红衣主教主持葬礼。
然而,他们都明白:厅长的询问不是询问,是即将执行的命令。
埃德蒙环视一周,见无人出声反对,便继续说:“雷纳德,就这样办吧。”
“市政厅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啪啪啪……”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戈尔深吸口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怎么,凶手是莉莉安吗?”
他没记错的话,凶手出自静语庄园。按理说,索伦海姆的话不能轻易采信。
若是普通市民涉案,早就被抓进调查科的监牢,让怀特曼给他来一套记忆控制了。
拖了这么长时间,那个叫克洛德的凶手早就逃远了。戈尔不禁怀疑,他们有没有追捕逃犯的打算。
待掌声停止,他忍不住开口询问:“克洛德逃去哪儿了?”
……
沉默,是今晚的密语。
埃德蒙眉头紧皱,心中涌出强烈的不满,“这个戈尔,真是太不不识趣了!”
他不禁冷哼一声,心想:“还逃去哪儿了?贵族杀平民也叫犯罪?”
“明明是贱民冲撞了克洛德,不小心把自己撞死了。我都请红衣主教给她举办葬礼了,怎么,这样的待遇难道还不够吗?”
就在此时,索伦海姆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克洛德·卡多,乃是风暴公爵最后的子嗣。”
“他此刻正逃往帝都,如果你们立刻追赶,或许还能追上。”
“我……”
“戈尔·哈克!”埃德蒙厉声呵斥,生怕他说出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追捕逃犯不是你的工作。”
“雷纳德,你来说说,前段时间的邪教献祭事件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神父会向我抱怨,说有人质疑教堂的结论?”
“我说过,调查科是帝国处理邪祟的利器,要以你们为主。但是,这绝非你们与教堂发生冲突的借口。”
“还有,昨晚的伤亡是怎么回事?”
戈尔试图解释,但雷纳德却抢先一步,挡在他身前:“厅长,我们这就去处理昨晚的事情。”
“嗯。”埃德蒙点头,“我希望在上班前,能在桌子上看到你们的详细报告。”
“当然,完全没问题。”
“去吧。”
“是。”雷纳德微微欠身,顺便拽走了戈尔。
月光洒落在银橡树林间,光影纠缠,仿佛将世界分割成无数模糊的碎片,让人迷失了方向。
“雷纳德,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戈尔怒不可遏,拳头狠狠地砸在树干上,惊起一阵沙沙的落叶声。
“放弃?你打算怎么不放弃?去把克洛德·卡多抓回来?别天真了,戈尔。”
雷纳德从内衬口袋掏出一个铁盒,熟练地倒出两根香烟,递给戈尔一根。
很快,两个红色的火点在黑暗中闪烁,仿佛是迷失者的微弱希望。
“克洛德是风暴公爵的独子。你把他抓回来,又能怎么样?”
“审判他!”
“审判?谁来审判?”雷纳德接着追问。
“维勒弗瑞贵族议会……”戈尔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能狠狠嘬了一口烟屁股,骂道:“真他娘的操蛋。”
让贵族去审判贵族,结果可想而知——无罪和罚金已经是最坏的结果。更甚者,可能会出现死者反被定罪的荒诞场景。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雷纳德拍拍他的肩膀,试图说服他:“莉莉安的亲人会搬离下城区,告别那个混乱肮脏的环境,搬到上城区生活。”
“她的父母会成为某个商人的仆从,她的两个弟弟会进入晨曦学院学习。此外,他们还会收到大师和市政厅的经济补偿。”
“即便她本人的尸体,主教也会亲自为她举行葬礼。此等殊荣,你我死后都未必享受到,这难道不好吗?”
雷纳德将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狠狠拧灭,“这样的条件,下城区的平民恨不得死的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莉莉安。”
“戈尔,有时候正义也要为生活让步。”
戈尔沉默不语,最后,憋出几个字:“尸体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