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经骂的富贵花，最喜欢表扬（5300字）
前往天台的道路并不通畅，
刚考完试正值学生焦躁的高峰期，走廊上熙熙攘攘的或喜或悲，或欢腾或低迷，小小的一次测试，测出了人间百态，
胡语恩勉强地保持镇定，独自漫步在走廊上，低着脑袋，尽力不让人认出来，
“呀，是学姐！”两个低年级的女孩还是发现了她，拿着拍立得就跑来，
胡语恩无奈地抬眸，扯出一个假笑，
“学姐，学姐你全能之星的那个照片被挂在我们楼层当榜样！真人比照片里更漂亮呀！！”
“谢谢。”
“可以拍个照吗？我们很喜欢你！女生的榜样！”
“......”
她是个很好面子的人，
面子刻在她的潜意识里，就如同性别分为男女、数字分为零一这般天经地义，
所以她无法拒绝。
但转眼看到两个女孩，拿着她的照片拿去到处炫耀的场景，她又不禁捏紧了手指...
讨厌，说不出口。
她是什么？吉祥物么？就不能让她清净一点么...
从小她就生活在无比的优越中，只知道按部就班地听从父母的安排，习惯了旁人的笑脸相待，习惯了注目礼，习惯了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赞叹和回首频频，
但她觉得好无聊，学习好无聊，笑脸好无聊，所有人都假惺惺的好无聊，
她就像待在金銮殿里的花瓶，供人欣赏和瞻仰，没人敢触摸和诋毁，
因为她是那么美丽，那么温柔，那么阳光...
只有少女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伪装，
用着何不食肉糜的伪装，却得到了高山仰止的称赞，让她觉得荒谬，
当她穿着名牌的鞋子，戴上名牌的手表，拿出百元千元的钢笔，都会被那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容给掩埋——
“哇语恩，你这个好贵的吧？”
“你手上的表好漂亮啊！”
“不愧是有钱人家呀...”
“能给我看看吗？”
“这么贵的东西，你别给人家弄坏了。”
“哎呀，语恩这么有钱，肯定不会在意的啦~”
“你说是吧，语恩？”
...
她会按照妈妈的教导，作出庄重客气的微笑，毫不在意地点头...
但她慢慢的，有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冲破以往母亲教给她的礼数，对着那些谄媚的人劈头盖脸地骂...
不再享受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即使母亲要求她不能丢了家里的面子，总要她佩戴什么名贵的饰品，她到学校后就会立刻摘下，
少女想要享受学校带给她的自由，可她给人的印象似乎早已固化，一举一动都固化着满是贵气的从容，
她难以从他人设想的“完美少女”中脱离出来，只能刻意地去维持这种让她厌恶的状态，
都说回头是岸，可她无论怎么回头，都只看到一个纸醉金迷支离破碎的家庭，一个想要掌控她一切的母亲...
幸好，她遇见了姜晚枫，这个直来直往敢于率性而为的女孩，不爽就骂，不舒服就怼，从不顾虑过多，看人总是嫌弃的样子，却总在有的时候傻敷敷的很可爱...
胡语恩向往姜晚枫的生活状态，所以费尽心思和她成为了好朋友，
还通过姜晚枫的媒介，接触少女漫画、言情小说，这种让人着迷的精神寄托，发掘了很多“刺激”的想象，
也了解到“林默”这个人的存在。
原本只是好奇，姜晚枫这样的女孩子，居然还会有倾心的男生，
她偷看过他很多次，只觉得这个人嘻嘻哈哈的，好像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可第一次接触时，她却被他骂了。
那种被特殊对待的异样，在那次接触后就扎下了根，她不禁想要了解这个人更多，兴许能够给她提供更多的...
刺激。
所以她学着漫画里“大小姐”的威逼利诱，学着那种让她愉悦的相处方式...愧对了姜晚枫，愧对了她的闺蜜。
她觉得林默无时无刻都在警告她，如今没有了“金钱”的绑定，她对他就只剩下了惭愧和害怕，
她最不想让人看到的家庭，也暴露在他的面前，少年甚至还主动地参与进来...
昨日看着母亲被他诱导离去的一刻，她居然感到庆幸，庆幸是他戳破了她的伪装，也不知所措，为什么他会那么自然地替她解围，
如今...
“叮铃铃铃~”
手机传来电话铃声，让少女的脚步一顿，拿出来看，果然是妈妈...
“喂...”
“语文考试结束了吗？”
“嗯...”
“你怎么有气无力的，生病了？”
“没事的，妈妈，我只是有点头晕...”
“有问题怎么不早点讲？你们学校的校医怎么样，这点事情照顾不到么？真是的，不让人省心，下午考试不要考了，我接你回去，学校医生的太差，还有你们的那个保安也太不专业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来这个学校，还是那个混蛋让你来的...果然不安好心。”
“......”
“你早餐吃的什么？”
“烧麦...”
“我就知道，早上不要吃太油，我也跟你说过吧？吃的不好身体才会出问题！”
“妈，我还是想先考完试...”
“你不想我掺和是么？”
“不是...”
“你越来越不乖了，昨天那个男孩子也是，这么小就一股坏劲，是不是他把你教坏了？还有你最近用手机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浏览器记录呢我怎么看不见？晚上让你熄灯你每次都晚几分钟是怎么回事...”
母亲的话语像是连珠炮弹一样掠过她的世界，没有一颗打在了她身上，
却将她周围的空气尽皆打散，只给她留下窒息的余地。
她也曾想把母亲的关心当作是爱...
“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句问话，几乎让她腿软，
可这样的爱，实在让她窒息无比。
“不知道...”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以后少跟他接触。”
“你不想我掺和就算了，我叫了医生去你学校，这次考试好好考，上次你没考过你刘阿姨的女儿，可没把我好一阵数落...你说我这么累地照顾你我容易吗？说了几句我也头疼了！都是为了你，结果你还越来越不乖...”
胡语恩那对漂亮的狐狸眸子，逐渐被空洞占满，
“你怎么不说话了？”
手机里的余音还在持续，她却什么也听不进去，耳朵里一阵尖锐的鸣声，大脑一片空白...
她瞥到走廊外的半空，地面和她好近，又和她好远，好像只要翻越这个栏杆，就能脚踏实地的前往她向往的自由...
她身旁不知不觉又聚集了一群人，说着她听了无数遍的话...
“学姐，我有几个同学也想看看你，你还在真是太好了，可以多拍几张照片么？”
“哎呀，人家肯定不会拒绝的啦！”
“是啊，学姐出了名的温柔善良了...”
说着，几个人也没管她同不同意，相机怼到她的眼前...
好像大炮的镗口，黑峻峻的让她看不清...
干脆...
“拿来。”
忽的，手里一空，手机被人夺走，熟悉的气息贯通了她的耳道，她被人拉了一把，
“都滚蛋，拍个鸡毛啊，你这个比拍人家照片拿回去当网恋照片，要点几把脸吗？！”
“你踏马也是，滚！”
“你谁啊！怎么这样？！”女生们娇呼，被戳破了真相，慌乱起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生怎么知道她们...
“手机都他么网恋骗来的钱买的，还好意思在这玩玩玩。”
“不滚就叫老师来一锅端了！
“走就是了，胡说什么呀...”女生们顿时乱作一团，连忙溜走...
留下一地鸡毛，一片寂静。
胡语恩才发觉，是他...
一瞬间，耳目清明，又见他拿着自己的手机，清了清嗓子，
“喂，胡语恩家长么，现在学校对手机管制严格，你女儿的手机被没收了，要取回请等期末...”
挂断。
林默在一分钟内扫除了她周围所有的聒噪，
围绕的谄媚，母亲的控制，他几句话就全部解决，
迷迷糊糊地，好像找到了什么主心骨...
“谢谢...”
“别谢我，你刚才靠在栏杆看什么呢？嗯？很想往下跳对么？”
胡语恩哑口无言，
刚刚有那么一刹那，的确，的确是觉得跳下去好像很简单...
进而是惶恐，
他，什么都知道。
“你要是这么不稳定的话呢，就早点和姜晚枫绝交，转学走人，别影响到她。”
“我...”
“之前陪你玩玩那些就算了，当我傻逼，没想到你是真傻逼。”
林默从口袋里摸出几百块钱，交给她，
“这些钱，你饭卡里我用掉的。”
少女懵懵的，心底刚涌起的暖意又凉得透彻，不知所措。
林默也是被气到了，本来想把胡大美人拉到天台跟她说清楚，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叫她不要多想，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否则姜晚枫迟早也得看出猫腻来...
他的出发点是姜晚枫，谁知道在天台上等了半天，等来了一堆弹窗和猩红的感叹号，
这碧阳的刚刚想跳楼！
怎么屁事就这么多呢...
你说你承受不住，还玩那么花，我以为你很会玩呢，结果单纯是越菜越爱玩。
这可不单单是关系她，姜晚枫这么多年了就胡语恩这一个关系好的朋友，
两人基本绑一块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枫宝最近才进入二阶段，他还不知道咋整，这边胡语恩爆个大雷，怎么玩？
玩尼玛！
“对不起啊...我其实只是想想，不会那么做的...”少女斟酌了半天，蹦出这么一句话，
“你都敢当黄毛，还有什么不敢的？”林默吐槽道。
“......”
闻言，胡语恩身子一颤，
是啊...
她一边讨厌高高在上的生活，一边又不愿意脱离这样的生活，一边控诉着家庭的掌控，可又不敢做出反抗，一边在人前装得端庄贤淑，一边又以偷闺蜜的心仪之人为乐...
假，她好假...她就是由伪善构成的假人。
可是，她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她就是不知道，不知道，才会这么别扭地活着，
她又能怎么做呢？她只能继续对着所有人假惺惺地笑着，分不清旁人是好意还是坏心，她只当她的花瓶和月光...
对着最好的朋友说最痛心的谎言，为至亲的家人承受致命的压力，
好难受。
“我不知道怎么办...”平日里笑容和煦的少女，竟也在眸里噙着眼泪，靠着墙壁软倒，
当真相被全部挑破之时，无助的情绪彻底攻占她的思想高地，
此时此刻，她想起了坐在林默身旁那不苟言笑的少女，想起了被林默救治后就变得容光焕发的少女...
再想起他适才干净利落地替自己解决了一切，一如昨日他自然而然地归还饭卡的那一刻...
诡异的安心感。
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少女看向他，泪眼婆娑，
“林默，我知道你好厉害，你帮帮我好不好...”
可话刚说出口，胡语恩就被他那锐利的眼神瞪得发颤，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哽咽着。
没有力气，没有资格，没有理由，去乞求他的帮助。
她自己都知道她有多麻烦，凭什么还拉着林默一起下水呢？他是晚枫的...不是她的，她...
好贱的。
好贱的自己。
“抱歉我，我肯定让你难堪了...”
“你也知道？”林默冷言冷语，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给我造成的心理创伤怎么办？”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你不是活得挺好么？你有哪里不满意的？”林默质问道，
“长得漂亮，家里有钱，除了家教严一点，朋友少一点，那又怎么了？”
“我看你就是还不够惨，就是闲得慌，就是贱，饿你个几天就老实了。”
“我捡了那么多年垃圾，没爹没娘的，也没哭惨，你倒是喘上了。”
胡语恩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只，像是夹着尾巴的狐狸，一声不吭地抽泣着，听着林默毫不留情的话，眸子满是委屈...
她听晚枫讲过，关于林默的故事...听说他们一家找到他时，林默正在垃圾堆里和老人打架...
那样的经历，换是她的话...
“哭，鳄鱼的眼泪。”林默冷哼道。
“对不起！”胡语恩用力地抹着眼泪，可就是止不住，只能大声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兴许这样就能削减她的懦弱和愧疚以及虚伪...
“可是我好害怕啊，妈妈真的好凶，晚枫真的很好，可是我是这么差劲的人...我...”
“你踏马终于说实话了。”林默从口袋里掏了几张揉皱的纸巾，递给她，“承认自己傻逼有那么难么？”
“你妈有问题，你也是。”
“纸巾皱皱...”
“爱用不用！藏裤裆里的姜晚枫想要我都不给她！”
又被吼了一声，胡语恩再次委屈起来，苦兮兮地连忙把小脸怼到那一团纸巾上，闷闷道：
“我用，我用的！对不起...”
“哭完就得了。”林默叹了口气，当好人真的会上瘾，这些女孩是真把他当救世主了...
“我没纸给你擦了，等会再哭被人看见了你自己看着办。”
听到这里，胡语恩紧绷的身子像是被一阵清风熏过...
他，其实在帮自己看清楚事实...也在守护自己的仅存的脸面...
“你妈的那点事，你难道不会住宿么？非得走读回家被你妈管着？”
“就这么个高三了，几个月的事情，上大学你妈还能怎么管你？实在不行找个黄毛嫁了就是。”
少女的俏脸一红，觉得林默在点她...
“可是...我妈妈不会让我住宿的...”
“笨。”林默无语。
“对不起....”
“别说坤吧对不起，耳朵要起茧了。”
“哦...”
“考完试和我去找下老师，住个宿而已有什么难的。”
胡语恩终于鼓起勇气抬眸与他对视，畏畏缩缩的眸子随时都可能淌出眼泪，抽泣着琼鼻一皱一皱，眼睫颤颤，梨花带雨的面容绝美...
“真，真的吗？”
屮，想当纣王了，狐狸精啊这是，
看着少女头上的感叹号逐渐淡化，林默松了一口气，
胡语恩和陈娅婕、黎清冉都不一样，她娇生惯养的，没被外人喷过，就是欠骂。
问题确实有，而且不小，但林默不是来放大她的心理变态的，是来限制的。
暂时给她个念想，不去深究她阴暗的内心，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林默身上的债太多，他只想这次能片叶不沾身，合理过渡，让胡语恩稳定下来不至于影响到姜晚枫。
不然她疯疯癫癫的，啊回去就抱着枫宝说，‘啊拉啊拉，枫枫啊，其实你的男人已经被我玩腻了呢~’
我草，姜晚枫得直接让他飞起来！飞起来蹬！
“真的，你配合就是了。”林默敷衍道，正欲转身回去接冉酱回家，
高级情报直接开了，
【少女其实，期盼着有人能真正地表扬她一次，不加修饰的，真诚的...】
嗯？你被表扬的还少么姐？
罢了，试试看...真诚的赞美...
“那啥，其实你挺牛逼的了，我要有个那样的老妈我早就跟黄毛跑了。”
正欲独自悲伤的少女闻言，如同被凉水泼中的小狐狸，刺刺挠挠地抖了抖娇躯，
狐狸眸，即使是哭泣着，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浑然天成的媚，
“啊？你...你是在夸我么...”
“如是。”林默望着少女脑袋上重新憋出来的弹窗...
【女孩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违心的赞美，要么是对她的外貌，要么是对她伪装的知书达礼，要么是对她恭维和谄媚...你质朴的鼓励，或将给少女留下非同凡响的印象...】
再信情报他是狗。
林默不敢多留，跑了。
而被撕下伪装的少女，呆呆的楞在原地，见少年身影消失，她捂着左胸...
那里，刚刚漏跳了一拍。
...
林默傻逼了，他到考场门口一看，里面坐着三个女孩他都熟，
冉宝，婕宝，枫宝，异常和平地一起吃着干脆面...
逆天了，什么世界名画。
所以，我来的不是时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