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元知桐
时间回到十几天前,同昌公主从宫外回来,与侍君一番温存。
“你真的很像个木头。”
孟若微跨坐在他身上,手指挑起了他肩头滑落的一缕发丝,拿在手中缠绕又松开。
“跟我说说,这几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元知桐只是将头撇过去,淡淡说了句“无非是陪着父王做些事。”
“我要你说清楚些。”耐心即将耗尽。
“……”
又是一阵沉默。
“不如说说,你出宫的事。”
元知桐一听,立马就紧张起来了,同昌也很快捕捉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依旧沉默着。
“元知桐,你听清楚了,本宫是在问你话,你做什么遮遮掩掩的,你要是敢欺君,本宫就一剑杀了你!”
可这个犟种还是不愿意说一个字,紧紧咬着下唇,低垂着眼眸,当真是惹人心烦。
她抓着衣服就往床下走,将外衫套在身上,略微整理了一下衣领,就朝着床上的男人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继续效忠于你的旧主,还是忠于本宫,路是你自己选的!”
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
说完转身就往外间走去,自然也没有看到床上的人背过身去侧躺着,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刚走没两步却听见一阵说话声,孟若微便问了一句∶“门外何事?”
只见一侍女掀了帘子进来,行礼答道∶“将军派人传话来说有要事相商。”
若微想着昨日匆匆赶回却没和父亲见一面,今日也确实该前去请安。
“为本宫梳妆吧!”说着便继续走向偏殿。
一旁的侍女对公主这样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最近两年里,只要公主和侍君欢好过后,公主的面上总是看不到一丝喜色,就连梳妆和穿戴也要到偏殿去,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每次都是这样,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便也不再多嘴,只做好分内之事。
自从孟江烟死后,长乐宫中就只剩下顾骁成一位主子,可依照规矩,既然孟若微已经被立为储君,顾骁成作为王储之父便该搬到永安宫内。
对于这样的不合规矩,孟若微并不多说什么,顾骁成是她的父亲,愿意住哪里便住哪里,况且,如今她还需要仰仗父亲,等到朝中局势稳定,那时便是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之时。
永安宫内,顾骁成正坐于茶台一方,手执茶壶,面前摆放着一整套的茶具。
顾骁成不算是个喜爱品茶之人,但自从孟江烟死后,他一个人待着无趣,煮茶,作画,甚至于作诗,他都愿意去学,无非就是打发时间,暂排苦思。
“父亲!”
孟若微进门后,拱手弯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过来坐吧!”
顾骁成也不抬头,手执茶壶随口招呼了句。
孟若微刚一坐下,顾骁成就递过来一杯茶。
若微双手接过,看时只见茶汤嫩绿略带淡黄,润而明亮。
微微掩面,细品手中香茗,香气较淡,口感清冽,苦涩几不可感,汤感顺滑,生津回甘却显不足。
“这是紫笋茶吗?”
“是。”
说着便又递过来一杯,若微再次接过。
这次的口感与方才不同,香气明显更丰富,隐约透出一股兰花香,口感香甜醇厚,汤感顺滑柔和。茶汤清冽醇厚,生津回甘同步向下,回味长。
相较于第一杯,这一杯在香气和口感上都表现得更加突出,香气更丰富,口感更醇厚,其中滋味丰富,回味绵长。
孟若微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想着此行必定不只是为了让自己品茶。
“父亲烹茶的技法真是越发娴熟了。”
顾骁成听了这话,淡淡一笑,略微整了整衣衫,说道∶“烹茶需要心静,心境不同,泡出来的茶自然也就不同了。”
“就拿温杯烫壶来说,若是缺了这一步,杯中残留的气味便与茶香相混,如何能算是真的泡好茶呢?”
“女儿受教了!”若微颔首。
“走吧,随我去园中!”
顾骁成起身向外走去,若微也跟了上去。
若微陪在父亲身侧,身边侍从皆被屏退,两人在园中慢慢行着,两人一句话也无,气氛十分尴尬。
父亲与女儿之间的谈话向来是极少的,奈何若微已经没了母亲,而顾骁成也承诺过不再娶妻,这父亲母亲的职责便都落在了他一人肩上。
“听宫人说,你与侍君不和?”顾骁成语气中听起来有些揶揄,周遭气氛也不那么奇怪了。
其实宫人们说的是“公主厌恶侍君”,可这也不能怪他们乱猜测,任谁看了公主那副表情,都会想到是驸马伺候不周。
闺阁中的事外人如何能知晓,可作为公主的侍从心里总归是向着自家主子的,公主不高兴了那就是侍君的错,没有反过来还怪公主的道理。
顾骁成作为父亲也不好直说女儿闺阁之事,可他也是知道女儿的性子的,性情虽不算温和,却是个洒脱之人,生闷气这种事放在她身上实在是有些不符。
而问一句“是否不和”也只是为了提起女儿谈话的兴致。
“他有事瞒着女儿,我怕他惹出什么乱子。”
从若微发觉元知桐的不对劲时,她就没有担心过他在外偷情,毕竟就算真的是偷情了,一剑杀了便是,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烦忧。
怕的是元知桐的心不在公主这里,不在宸国这里,若是行结党营私,蓄意谋反之事才是真正的不好办,仅仅处置了他一人成不了什么事,必定得揪出背后操纵之人。
可若微怎么也想不到这背后之人,旁敲侧击的问了元知桐,想着他或许是有苦衷,可他竟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顾骁成此时也是和若微想到了一起,若是寻常拈花惹草之事倒好办了,可涉及到宸国社稷之事,便不可大意。
“我会让人去一趟国公府,看看这其中究竟有何缘故,你且放宽心,左右没有动静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多谢父亲!”
“实在是有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来找父亲,免得以后想找也找不到了!”顾骁成宠溺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生死之事被他说得如此轻松,可若微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可她不算是个会表达爱意的人,只能哽咽着叫了一句“父亲”。
若微收拾好情绪后,立刻就让人注意着驸马最近的行动。
她想着,若是元知桐当真有结党营私之罪,待到一切都解决后,她必定会一剑杀了他!
父女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顾骁成便咳了起来,先前屏退了的侍从也回到了两人身边,帮衬着若微扶他到一旁的亭子里休息。
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仅仅是在风里略站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可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所以今天硬是要在园中与若微谈话。
奈何身体上的问题不是装作看不见就没有了的。若微看见父亲这个样子心里也难受,母亲刚走的那几年里,父亲就将自己半隐藏起来了,若不是宸国还需要他撑住,他怕是早就打算在长乐宫里待一辈子了。
这也是若微并不理会那些上书请镇国将军移居永安宫的折子的原因,如今整个宫里也只有长乐宫能让父亲感到一丝温情,她自认为并不是个孝顺的女儿,有时候除了一些必要的礼节,她几乎不会主动和父亲谈话。除非是事情十分棘手,必须要求得父亲的援助。
“父亲,女儿送您回去吧,这里风大。”若微轻轻抚着父亲的后背,帮他顺气,语气柔和着问道。
“也好……咳……”还没说两个字,顾骁成便又咳了起来。
回到长乐宫后,召了太医,太医也只说是老毛病,每日继续服药便可。
听完之后,若微像是有些失神,就站在一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顾骁成喊了她好几句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同昌,我这边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
“是,父亲!”
若微欠身离开,顾骁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久,眼中突然流过一道水光,却并没有从眼眶中流出。
等到出了长乐宫,若微心里还是有些难受,难道自己真的是个无情的人吗?
面对父亲病重,她心中第一闪过的竟然不是为父亲的身体担忧,而是想着自己以后没了依靠该怎么办。仿佛在她心中,第一位的永远都不是亲人,而是自己的安危和权力的拿放。
她忽然又想到了元知桐,那个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没有真实一面的人。她从来都不怕元知桐是否有了外室,她只会痛恨他背叛自己,甚至在自己步步逼问的情况下,依旧一言不发。
仅仅是这样想着,她就感到火大,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等到了距离寝殿只有几步之遥时,却突然停了脚步。
她听到了屋内的啜泣声,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是找他来发火的,可听到他的哭声,她竟然感到了一丝后悔,她是不是不该那样对他,是不是早上的话说重了?
可就在进门的最后一刻,她还是换上了一副看起来严肃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就算再心疼他也不能纵容着这样一个“嫌疑人”。
只见元知桐一个人蜷缩在床下,背靠在床尾,将头埋在双膝之间,时不时地发出呜咽声。
同昌走到他跟前,微微俯下身,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似乎在等着他抬起头自己开口。
而男人也像是感受到了周遭不同的气氛以及头顶上的阴影,缓缓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眼眶红红的,眼眶中似乎还有些眼泪在往外冒出。
果真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只差一点,同昌就要被他的柔弱骗过了。
“你是在怨本宫吗?”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钻进了元知桐的耳朵里,他被吓得一激灵。
同昌也注意到了他的这一小小的动作。
“你很怕我吗?”
同昌蹲在了他跟前,食指和拇指掐在他的下巴,将他的整张脸都抬了起来,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同昌也并不是非要他的一个答案,紧接着又抛出了一句话。
“你觉得自己做戏做得很好吗,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到了床上却是什么污言秽语都说得出口,怎么,你们国公府的教养便是如此?”
说到“楚楚可怜”四个字时,同昌还特意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是这一眼瞪得他又哭了出来。
“令人生厌!”
同昌突然松开了手,将他的脸大力推开。
她最厌恶的便是不忠之人,偏偏元知桐的种种行为都奇怪到让她觉得他不是个值得信任之人,对自己永远都是遮遮掩掩,支支吾吾。
早在两年前,她就对他说过,若是他在外面真的有了外室,只要不瞒着自己,自己便不会找那女子的麻烦,但是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给那女子名分的,这是原则问题。
可他当时信誓旦旦的对自己保证,他永远都不会在外找外室,就是这一句话,也让同昌打消了选侧君的想法,所以这些年里,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第三人的出现。
可最近几个月里,他的行为越来越令人费解,他变得越来越“娇柔”,有时候说话重一点,或者是挑逗得过了头,他便会红脸,甚至是哭出来。
一开始,同昌以为他转性了,可后来,他几乎每次都哭,都红脸,实在令人烦躁!
问他他也不说,一提到“外室”二字,他也是很坚定的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对不起自己,而同昌私下里也派人查过他名下的一些田产铺子,都无任何纰漏,可见问题并不是出在这里。
那么只剩下一个原因,那便是元知桐做了背叛同昌公主的事,而非是背叛孟若微之事。
在同昌看来,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宸国的江山社稷,而成亲之后便多了一条,经营婚姻,她认为婚姻也是一场生意,合作盟友选的好,那么婚姻才能经营得好。
可这样一个待在自己身边的“嫌疑人”,既然没有对自己的婚姻造成伤害,那么她便要忧虑他是否会对自己的国家造成伤害,尽管这个人是自己国中的臣民。
同昌再次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元知桐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却越抹越多,同昌看得烦躁,转身就想要离开,却听到身后的人突然开了口。
“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臣的母亲……”
“母亲,国公夫人怎么了?”同昌有些疑惑,国公夫人一向温婉端庄,又与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不,是臣的生母。”元知桐起身,接着说道,“臣的生母乃是前朝皇后……”
“什么?”
前朝皇后?
那个疯了的张皇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