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黄泉挂号处

陈默按向颈动脉的手指穿过胸腔，抓了个空。

没有心跳，没有温度，但思维仍在继续——这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便利店女孩的银铃笑声中，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路灯下溶解，化作细密的灰烬飘向夜空。

【阴气侵蚀度：100%】

【检测到宿主进入离魂状态】

柏油马路突然软化如沼泽。陈默在下沉中抓住飘过的《渡魂契》，契约上陆修文的签名突然活过来，变成条蜈蚣钻进他左眼。

剧痛让意识短暂空白。

再睁眼时，陈默站在望不到头的青砖队列里，身前的老太婆提着菜篮，篮里装着自己腐烂的头颅。

“挂号单拿好。“

沙哑的吆喝从前方传来。陈默踮脚看去，十三个挂号窗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每个窗口都标着不同时辰。寅时窗口前的人群格外拥挤，他们的影子全都缺少头颅。

“戌时七刻，姓名？“

轮到陈默时，窗内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挂号员的脸藏在电子屏后，屏幕上滚动着血色字幕：【阴司第三医院-黄泉门诊部】

“陈...陈默。“

“死因？“挂号员敲击键盘的声音像白骨相撞。

“我还没......“

“哦，植物人。“绷带手突然穿透玻璃，撕下陈默一缕魂魄按在挂号单上，“去二楼阴脉科做魂体透析，记得先去收费处预缴五十年阴德。“

挂号单背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条款：

【离魂症诊疗须知】

1.禁止向活人透露阴间见闻

2.诊疗期间可能遭遇前世记忆污染

3.欠费者将转卖至畜生道血汗工厂

“让让！“

穿白大褂的护工推着担架车冲过走廊，车轮碾碎排队魂魄的脚趾。陈默瞥见车上蒙着白布的尸体——那具尸体正在哼唱抖音热曲，露出袖口暗金色的“玖“字刺青。

电梯按钮结着霜花。

陈默按下二楼时，轿厢突然下坠。透过锈蚀的铁栅，他看见无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魂魄正在深渊中上浮，每个“陈默“的胸口都嵌着不同形状的金锁。

“你终于来了。“

电梯门在负十八层打开，冷藏室的黑衣女人斜倚在停尸柜上。她掀开白布，露出柜子里沉睡的便利店女孩：“想知道楚河为什么选你吗？“

陈默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浮现出青铜钥匙的虚影。女人握住他的手刺向自己左眼，剧痛中涌入的记忆碎片让他窒息——

1998年7月14日，暴雨。

第九局全员横尸在地铁隧道，楚河用最后力气将青铜铃铛塞进孕妇腹部。那个孕妇被压在混凝土板下，双腿间刚娩出的婴儿正在啼哭。

婴儿的瞳孔泛着血光。

“你是二十年前就该死的孩子。“女人抽回手，陈默的左眼已变成与她相同的重瞳，“我们剖开你母亲的子宫，用葬魂铃锁住你的胎息。“

电梯突然剧烈震动。

女人把陈默推进通风管道：“陆修文在修改生死簿，去子时窗口重启挂号流程！找到你真正的......“

追来的骨弹击碎她后半句话。陈默在管道里爬行，听到下方传来熟悉的争吵：

“他的阴德凭什么记在你名下？“

“就凭我是他生物学父亲！“

缴费窗口前，陆修文正揪着楚河的衣领。电子屏显示着陈默的诊疗账单，亲属关系栏赫然填着两个名字：

【生父：陆修文】

【养父：楚河】

陈默的魂魄突然灼烧起来。

他想起楚河记忆里那个胎盘——根本不是遗弃，而是与阴司做的交易。陆修文用二十年阳寿换他成为第九局的“锚点“，而楚河偷偷替换了契约内容。

“谁在那儿！“

陆修文的白骨枪管射穿通风口。陈默坠入废弃药房，成堆的玻璃瓶里泡着各种器官，每个器官都贴着挂号单。他在最底层的瓶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左眼，标签写着：【通幽瞳（左），寄存人：林秀娥】

“原来你在这里。“

林秀娥的头颅从药架滚落，脖颈的铃铛缠着红绳：“陈先生，该补缴滞纳金了。“

陈默抡起药瓶砸碎头颅，铃铛却突然爆开。气浪掀翻药架，浸泡器官的福尔马林漫成血泊。他在血泊中看到倒映的走廊——寅时窗口正在关闭，穿红裙的小护士举着“今日停诊“的牌子。

“让死亡回归死亡！“

楚河的咆哮响彻大厅。陈默转头看见他引爆符咒，气浪掀飞陆修文的唐装。暴露的躯体上布满缝合线，每道线头都串着青铜铃铛。

陈默冲向即将关闭的寅时窗口。挂号员撕下他的魂魄贴在问诊单上，这次电子屏显示出完全不同信息：

【姓名：陈默】

【阳寿：未登记（异常个体）】

【建议处置：立即销毁】

警报声震耳欲聋。

陈默被机械臂拖进处置室，看到手术台上方悬挂的器械——不是手术刀，而是刻满符文的青铜铃铛。铃舌垂下的铁钩正瞄准他的眉心。

“哥哥，需要器官捐献吗？“

便利店女孩的脸从天花板渗出，她手里的两枚血瞳突然融合成完整通幽瞳。陈默福至心灵地咬破舌尖，魂血喷在问诊单上。

【检测到渡魂人权限】

【强制唤醒程序启动】

剧痛撕裂魂体。

陈默在现实世界惊醒，正躺在ICU病床上。心电监护仪没有波动，但护士站的对话清晰可闻：

“302床真邪门，脑死亡还能自己翻身。“

“听说他家属在找卖寿衣的......“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面投出青铜门虚影。陈默拔掉氧气管，发现床头柜摆着果篮——果皮下蠕动着写满《渡魂契》的蛆虫。

手机在此时震动。

未知号码发来解剖照片，他的尸体正躺在殡仪馆台子上。而照片角落的镜子里，便利店女孩比着剪刀手，胸口挂着【阴司实习医生】的工作牌。

窗玻璃突然炸裂。

楚河倒吊在窗外，腐烂的半张脸贴住陈默：“现在相信了吧？你从来都不是人类。“

他扔进来个青铜罗盘，盘面镶嵌着陈默在阴间见过的挂号单：“第九局真正的任务，是把像你这样的'错误'送回阴墟。“

陈默转动罗盘，指针自动对准南方。

三百公里外的方位在视网膜上解析成血色路标：【酆都地铁2号线延伸段施工中】

“那是二十年前塌方隧道的尽头。“楚河的绷带渗出血水，“你母亲还在下面等你。“

心电监护仪突然尖啸。

陈默看着自己坐起来的身体开始沙化，床头病历卡浮现出血字倒计时：

【阳间滞留时间：72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