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州尸谏
青州府衙后院的银杏树在暴雨中疯狂摇曳，知府王怀谨的乌纱帽滚落泥潭。他盯着屋檐下成排的赈灾银箱，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咯咯“怪响——那些本该雪亮的官银表面，此刻正渗出蛛网状的黑色纹路。
“寅时三刻，银鼠噬月。“王知府突然想起三天前那个瞎眼琴师的预言。他哆嗦着掏出火折子，却发现雨幕中飘来缕缕银丝，落在手背立刻蚀出细小的血洞。
“大人不可！“师爷扑上来拍灭火折，指缝间漏出的银粉在雨水中滋滋冒烟。两人身后传来木箱崩裂的脆响，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像发酵的面团般膨胀，表面浮现出人脸轮廓。
......
三百里外的官道上，叶无咎正用绷带缠紧渗血的虎口。无咎剑横在膝头发出不安的震颤，剑鞘上的星髓纹章比昨夜黯淡许多。他掀开车帘望向阴沉的天空，发现云层中夹杂着不自然的银灰色。
“客官，前头就是青州地界了。“车夫甩着响鞭指向远处城郭，“听说这几日知府老爷请了灵虚观的道士开坛，说是要镇什么...“话音戛然而止，老马突然扬起前蹄嘶鸣，鼻孔喷出带着冰碴的白气。
叶无咎按住剑柄跃下车架，靴底刚触地面就感到异样——官道上的积水泛着珍珠光泽，水面漂浮着细碎的银色颗粒。他蹲身沾取些许嗅闻，竟闻到波斯进贡的月麟香味道。
“小心！“车夫的惨叫与骨骼碎裂声同时响起。叶无咎旋身挥剑，斩断的却是车夫脖颈间缠绕的银丝。无头尸体尚未倒地，官道两侧的槐树突然垂下无数银丝，宛如蛛网般封死去路。
剑锋劈砍在银丝上迸出火星，叶无咎惊觉这些丝线竟带有磁性。星髓纹章突然蓝光大盛，牵引着银丝在空中结成八卦阵图。阵眼处浮现出盲女抚琴的虚影，琴弦震颤的频率与无咎剑共鸣。
“天罗地网，银丝问心。“他想起九曜盟“天巧星“的绝技，剑尖挑起银丝在掌心划出血痕。鲜血滴入阵眼的刹那，幻象轰然破碎，露出三丈外青布小轿的真实轮廓。
轿帘无风自起，露出半张蒙着白绫的素净脸庞。女子膝头的焦尾琴泛着青铜冷光，十三根琴弦竟是流动的水银。当她的指尖掠过第七根商弦时，叶无咎感觉心脏突然被无形之手攥住。
“叶大人夜闯诏狱的伤势，倒是好得快。“盲女的声音像冰锥刺入耳膜，水银琴弦映出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莲花纹——比血燕子少两瓣，却多出蛇形枝蔓。
无咎剑突然自主出鞘，在雨中划出湛蓝弧光。叶无咎趁机冲破音障，剑锋直指琴身篆刻的“璇玑“二字：“《天魔引》配上波斯水银，白莲余孽倒是舍得下本钱。“
盲女唇角微扬，指甲突然刺入琴身。血珠顺着水银琴弦滚落，竟在空中凝成血色音符：“奴家不过是想请大人看场好戏。“最后一个音节炸开的瞬间，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叶无咎后跃避开裂开的地缝，却见无数银甲尸兵破土而出。它们的关节处镶嵌着微型齿轮，眼窝里跳动着幽蓝磷火。更骇人的是这些尸兵手持的兵器——分明是各地赈灾银熔铸的制式朴刀。
“青州官银...“叶无咎格开劈来的银刀，发现刀刃遇血即化，变成毒蛇般的液态金属缠绕剑身。星髓纹章疯狂闪烁，竟开始吞噬这些银色物质。盲女的琴声陡然转急，尸兵阵列突然变换成武当两仪阵。
雨幕中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叶无咎瞳孔骤缩——这些尸兵移动时竟踩着凌波微步的方位，这分明是三个月前漕帮失踪的镖师队伍。他想起卷宗里记载的“沧州十三镖局灭门案“，终于明白赈灾银是如何被调包的。
“破军位！“盲女突然清喝，尸兵们胸口同时裂开，露出里面精密运转的青铜罗盘。叶无咎的剑锋刺入某具尸兵心口时，星髓蓝光突然顺着齿轮纹路蔓延，竟在雨中投射出九曜盟的朱雀旗徽。
无咎剑发出愉悦的清鸣，叶无咎惊觉剑身正在吸收尸兵体内的银液。当第九具尸兵化作枯骨时，剑格处的星髓纹章已扩大三倍有余，森森寒气将方圆三丈的雨滴冻成冰锥。
“看来无咎剑很喜欢这份见面礼。“盲女突然咳出银血，白绫下的眼窝泛起蓝光，“不妨再送大人个消息——青州府库的三千两黄金，此刻正在变成会咬人的毒蛇。“
叶无咎挥剑劈开音障，却发现轿中早已空无一人。焦尾琴上留着张泛黄的曲谱，水银琴弦拼出“子时焚城“四个血字。他弯腰拾起琴身时，发现腹板内刻着行小楷：景泰二年，教坊司制。
雨势渐弱，官道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叶无咎将曲谱塞入怀中，转头望见青州城上空腾起诡异的银雾。无咎剑突然发出示警的颤鸣，剑尖直指东北角的粮仓——那些高耸的谷垛正在渗出黑色黏液。
青州府库的铜锁在子时自行崩解，王怀瑾的尸体正浸泡在银液池中。他的官袍下摆爬满蛛网状金属脉络，胸口插着的惊堂木竟在缓缓下沉——那根本不是木料，而是用活银浇铸的催命符。
叶无咎踹开粮仓木门的瞬间，腐臭味混着铁腥气扑面而来。堆积如山的赈灾谷米早已板结成块，表面凸起数百个拳头大的肉瘤。最外侧的麻袋突然撕裂，涌出的不是谷粒，而是成千上万只长着人牙的银壳甲虫。
“喀嚓！“
无咎剑劈开虫群的刹那，剑身星纹突然暴涨。蓝光所过之处，甲虫尸体竟融化重组，在梁柱上拼出“速离“两个血字。叶无咎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父亲生前惯用的反切码，每个笔画转折都暗藏坐标。
“轰！“
东南角的谷垛轰然炸开，漫天银粉中走出个四肢反曲的怪物。它顶着王知府血肉模糊的头颅，胸腔却布满齿轮机关，十二根青铜管正从腹腔喷出银色蒸汽。
“叶...大人...“怪物的喉管发出风箱般的嘶鸣，右手突然伸长三丈抓来。叶无咎横剑格挡时惊觉，那五指末端竟是五把旋转的柳叶刀！
盲女的身影在粮仓屋脊浮现，焦尾琴第七弦崩断的瞬间，整座府库的银器同时震颤。叶无咎怀中的青铜匣突然发烫，匣面饕餮纹张开巨口，将漫天银粉吸入异空间。
“大人可知《璇玑变》第三叠的妙用？“盲女染血的指尖划过琴身，西北角的银锭突然融化，在空中凝成三百六十把飞刀。刀阵随着琴音变换，竟摆出少林罗汉阵的架势。
叶无咎的虎口开始结霜，无咎剑吞噬过多活银后重逾千斤。他猛地将剑尖刺入地面，星髓蓝光顺着地缝窜向盲女。瓦片爆裂声中，女子白绫飘落，露出眼眶中跳动的星髓碎片！
“你也是...“叶无咎话音未落，琴音陡然凄厉。王知府化作的怪物突然抱住头颅惨叫，天灵盖“啵“地弹开，钻出团纠缠着银丝的肉瘤——那分明是尚未成型的兵器化形者。
府库地砖突然塌陷，暴露出的密室里堆满前朝甲胄。叶无咎在刀光剑影中瞥见具水晶棺，棺中女子竟与记忆里的血池少女容貌相同！她手中的波斯弯刀突然发出共鸣，刀柄红宝石射出血光，将银液池照得如同炼狱。
盲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星髓碎片从她眼眶脱落。失控的琴音引发金属风暴，整座粮仓开始扭曲折叠。叶无咎趁机扑向水晶棺，发现棺盖上刻着句梵文：“非生非死，无始无终。“
“砰！“
无咎剑自主贯穿水晶棺的刹那，弯刀红宝石突然炸裂。血色浓雾中浮现出西域烽火台的幻象，某个戴着黄金面具的男人正在熔炉前举起锤子——他锻造的正是叶无咎手中的剑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