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什么叫做爱
两斤瘦肉，五斤肥肉，方回从竹篮子拿出来随手放在桌子上。
沈微目光一滞，低下头。
昨天刚买了肉，今天又买，不仅买了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还有占据了半个桌面白花花的肥肉。
这年头，食不果腹的人们更喜欢肥肉。
可以一肉两吃。
但是，这还没完，竹篮子好似成了哆啦A梦的百宝箱，鸡蛋，糖、盐、酱油、火柴...生活食品基本上备全了。
满满当当放满了小桌面，十分显眼。
放眼七十年代中期，能这样大吃大喝的人家，就是整个方家五村，也没几家有这生活水平啊。
然而，沈微的心里只有怕。
有时候，幸福来得太突然，经受折磨的人是不敢伸手去接的。
她假装不经意间抬头，看到方回一个人独自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大而无神的桃花眼中又泛起了一抹涟漪。
怕有什么用？
方回真的好似在改变，他用行动告诉了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试着接受他的改变呢？
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沈微鼓足勇气，“方，方回，我来帮你吧。”
方回听到沈微跟小猫一样的叫声，甩了甩手上的水，随手在衣服两侧擦了擦。
其实他很累，非常累。
不过看到沈微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院子里发呆，他就不觉得累了，尤其是肚子还有两个月的孩子，只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方回走到沈微跟前，伸出手宠溺捏了捏沈微鼻尖，“媳妇，你去歇着去，这点事情怎么能要你来。”
由于两人距离很近，方回又比较高，呼出的鼻腔热气打在沈微明显的锁骨上，烫的她身体一颤，肩膀往后缩了缩，整个人都表现出局促不安。
方回和沈微其实没什么扎实的感情基础。
一个当时生无可恋，被救了算是没了清白就嫁了。
一个纯粹就是见色起意。
囫囵吞枣差不多。
方回如此宠溺和亲密，一时间，沈微不适应。
沈微愣神之际，方回已经开始拿起桌子上的五斤肥肉清洗干净，然后均匀切成小块。
随后又将灶膛里的火引燃，等到温度上来，方回把切好的肥肉连同两片生姜一起下锅。
顿时。
大铁锅里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同时冒起大量的白烟。
木制的汤勺不停翻炒着肥肉，不过一会儿每一块肥肉就开始溢出猪油。
屋子里都是猪油的香气。
猪油的香气又从四面漏风的厨房浪出去，飘向北方。
方回不禁狠狠感慨了一下，明明都是肥肉熬猪油，为什么七十年代的猪油更香呢？
十来分钟后，铁锅里的猪油已经很多了。
半成品的油渣在油锅里上下滚动着，表面也开始逐渐从雪白变得金黄，还冒着密集的小泡。
此刻。
隔壁王桂花家，两人从生产队下工回来，王桂花虽然啃着窝窝头，就着大头菜，喝着只有数百粒米几块红薯的红薯粥。
可是她心情还是不错的。
因为她的谣言成功散步了出去，村里人已经开始传了。
方回心甘情愿戴帽子，让沈微用身体去和男人换钱。
黄谣的传播速度不亚于一场大型的瘟疫，仅仅一天而已，方家村一队的村民基本上都知道了。
二队三队四队五队，也有人听进了耳朵中。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方家村五个生产队都会人尽皆知，那个时候，沈微一定没有脸在方家村待下去，得卷铺盖滚蛋！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呦。”
“短短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
歌声戛然而止，王桂花猛然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碗，抬起头不停用鼻子嗅。
一边嗅，一边道，“姓方的，你闻到没？”
老实巴交的方想正大口喝红薯粥呢，碗底没有几粒米，只能多喝几碗水填肚子。
“没有啊。”方想道。
“放你娘的屁，那么浓郁的猪油香味你闻不到？”王桂花重重一拍筷子，起身来到院子里。
彼时农村的房子建筑，邻居与邻居仅仅只是一墙之隔。
所以这家要是炒了什么好吃的，香味绝对能够飘到左邻右舍，王桂花来到院子里，猪油的香味就更浓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方回家！
走到左边贴近墙壁用力一嗅，的确是他家。
王桂花连忙折返回到屋子里，用力一扯方想耳朵，方想被扯得呲牙咧嘴，把碗底小半个手掌大的红薯塞进嘴里才求饶。
“真是不要脸的东西啊，方家的脸都被沈微一人丢光了。”
“你知道这猪油香味是从哪家传出来的？是你弟弟方回家！”
“沈微今天肯定又去找野男人卖身体赚钱了，那么浓厚的猪油，说不定是找了五六七八个。”
方想黝黑的脸庞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更黑了，他紧蹙眉头，咽下红薯，无力反驳，“不，不能吧。”
“沈微怎么说也是下乡知青，她要脸面的。”
“哼，她要脸面，可是你弟要吗？”王桂花冷呲，“就他那窝囊样，别的男人欺负沈微他敢还手？”
“不行，我得去找爹妈。”
方想抿着嘴巴，看着饭都没吃完就踩着月光冲出去的王桂花无奈摇头。
他弟方回是窝囊了些，可是，他不敢叫沈微卖身子赚钱吧。
方回自然是不知道隔壁二哥家发生的事情，猪油渣已经熬好，他捡起一片放进嘴里。
干、香、脆、润。
第一个菜也就好了，猪油渣沾白糖。
第二个菜，猪肉炖干笋，干笋在熬猪油的时候，方回就在泡发了。
五花肉切大片，锅里炒出猪油，放入切好的干笋，大火翻炒，激发香味。
下一步就是加调料和井水，开始闷煮。
方回不用沈微帮忙，沈微也没离去，就是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在厨房里忙中有序的方回。
她有些错愕，方回在哪里学的炒菜？
王桂花家？
方回自然也注意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沈微，厨房的油灯光线有限，散发到门口已然十分暗淡，薄薄的一层落在沈微的身上。
却像是散发淡淡的暖意。
他嘴角缓缓上扬，上一辈子，他不懂什么叫做爱。
从这一刻开始，爱在他的心中具象化。
人间烟火气，就叫爱。
半个小时后，三菜一汤全部完成，方回把桌子擦干净，一一端上桌。
猪油渣沾糖。
猪肉炖干笋。
蒸蛋。
鸡蛋干菇汤。
非常丰厚的三菜一汤。
“媳妇，洗洗手开饭咯。”
方回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