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挽天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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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省试放榜

三月三,上巳节。

长安民众纷纷涌向河畔溪边,以菖蒲、兰草浸泡之水沐浴洁身,洗去冬日沉积的尘垢,祈求疾病远离、灾祸消散,新的一年吉祥顺遂。

黄举天一面手拿青桃啃咬,酸涩滋味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一面怡然自得,欣赏渭河沿岸的青山连绵,绿水悠悠。

成亮身背行囊,满脸忧虑地望着自家少爷的背影。

见黄举天啃完酸桃后,脱下云纹靴,看样子还打算下河戏水。

成亮实在忍不住,赶忙道:

“少爷,要不咱们回贡院等着吧?”

往年,省试放榜多定于二月底。

可今年不知怎的,莫名延期到现在也没个结果。

成亮劝少爷寻人打听,偏偏少爷又是个浪荡洒脱的性子。

考完都这么多天了,他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玩遍全长安名胜古迹不说,今日甚至还有闲情到城外过上巳节。

而参加省试的其他士子,哪怕平日里涵养功夫再好,过完二月,也都按捺不住焦急,跑到贡院门口里蹲守放榜。

成亮深知自家少爷满腹经纶,诸多独到见解,就连老家那些学识渊博的夫子都难以应答。

他相信,以少爷的才学,只要认真应考,高中的希望极大。

成亮正欲再次开口相劝,冷不防一件圆领袍和一条裈裤迎面飞来,糊在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前面传来“扑通”一声,他便知少爷已然跃入河中。

早春的渭河水冷冽异常,敢于此时下河游泳之人,无疑迅速吸引了周遭百姓的注意。

围观的女眷亦也不在少数。

她们脸颊泛红,彼此交头接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不由自主地朝着河边移步靠近,想要瞧个真切。

黄举天对岸上的动静置若罔闻。

在河中畅游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攀上岸来。

成亮见状,急忙从行囊里取出郊游用的篷布,以树枝撑起临时的遮挡之所。

黄举天擦拭完身上的水珠,冲书童扬起眉梢:

“瞧你这百无聊赖的样子,要不也下去游个两趟?”

成亮不语,直勾勾地仰头盯着黄举天,眼中满是委屈。

黄举天见状,摆了摆手:

“得得得,回去好好收拾,咱们明天就启程回山东。”

成亮一脸认真地摇头,劝阻道:

“少爷,可不能提前走啊,这还没放榜呢。万一少爷考中了进士,吏部要留您在长安做官,那可如何是好?”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想得总是挺美。”

黄举天明知自己考中的概率为零,却也不点破,一边系上腰带,一边答道:

“可不是考中了进士,立马就能做官的。

“还得再通过吏部的‘关试’。只有过关的人,才有做官的资格。

“而且啊,名次靠后的进士,一般也就只能当个县尉之类的九品小官。

“只有那些家世极为优越、名次又名列前茅的,才有机会留在京城任八品官职。”

两人离开河岸,行至路旁的官家驿站,租了一驴一马。

黄举天跃上马背,冲身后的莺莺燕燕们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惊起道道轻呼。

马蹄嘚嘚,驴蹄笃笃。

黄举天百无聊赖,便给自家书童科普起唐朝官制。

待夕阳西下,晚霞似火,将整座长安染上一层瑰丽。

黄举天望见前方礼泉坊的坊门,谈兴未尽地总结道:

“综上所述,晚唐——我大唐官制虽仍以三省六部制为框架,但科举受朋党之争干扰,藩镇割据使地方官制混乱,中央集权削弱,考核监督也流于形式。”

最后半句话,成亮听着格外耳熟。

记得自己九岁那年被少爷买回家,往后六七年间,少爷可没少在老爷和老太爷面前,念叨什么“科举无用,种田有理”。

每次说起,少爷都言辞激烈,控诉大唐官场黑暗腐朽、商贾庶民在这世道下如何饱受不公,永无出头之日。

来长安之前,成亮曾以为少爷是因为懒,不想费神考功名,才那般大放厥词。

直到他亲眼目睹邱慕阳当街买望,才真正相信了少爷的说辞。

一想到才华横溢的少爷,仅仅因为出身问题,便可能被永远埋没在乡野之间,成亮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他想起这几日在酒楼茶馆里听来的各种消息,赶忙对少爷说道:

“少爷,您也别太灰心丧气。

“我听说当今圣上励精图治,年前还把前朝李德裕宰相召回朝中任职。

“说不定,今年已经开始整顿舞弊乱象,那您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傻小子,知道李德裕是什么人吗,随随便便就期待上了?

黄举天刚要开口,便听坊内陡然响起一声清脆锣声。

“回来了,回来了!下榻咱们福悦客栈,金榜题名的第七位进士爷回来咯!”

伴随这声高喊,提着铜锣的客栈掌柜与几名小二,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掌柜身手敏捷,赶忙伸手去牵黄举天的缰绳,嘴里不住念叨着吉祥话:

“哟,黄爷,您可算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店小二则殷切地扶着他的胳膊,半拉半拽地协助他下马。

与此同时,客栈里瞬间涌出一帮士子。

他们簇拥到黄举天跟前,纷纷拱手作揖,恭贺道:

“恭喜黄兄考中进士!”

“真乃我等楷模!”

“日后还望多多提携!”

几个带着家丁的华衣老者,此刻也卯足了劲儿,奋力往人群里挤。

每往前一步,他们都要用手肘不动声色地顶一顶旁边的人,彼此暗暗较劲,只为抢先捉到这位新科进士做女婿。

黄举天站在中央,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好不容易从喧闹声中理出了头绪,他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干脆利落地挣开捉婿之人的拉扯,重新翻身上马。

待黄举天赶到贡院时,守榜的人群大多散去,只留下几个落榜者瘫坐在地,抱头痛哭。

黄举天胸膛起伏,目光急切地在榜单上搜寻,试图确认意外之变是否真实发生。

一行又一行,直到视线猛地顿住。

“今科进士第一百一十一……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