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试探
清晨,剑宗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
苏墨的脚步带着一丝慌乱,急匆匆地穿过空旷寂寥的外院,青石板路面沾染了露水,反射着天光。
“但愿女魔头今日心情尚可,惩罚能轻一些,再轻一些。”他于心中一遍遍地默默祈祷着。
尽管已经迟到,但他依然不敢放慢脚步。
前方,听雪阁那标志性的琉璃瓦,在薄雾中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终于,苏墨气喘吁吁地站在了听雪阁那扇沉重的朱漆雕花木门前。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而湿润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让自己狂跳不止的心绪平复下来。
他略微整理了一下因疾行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发鬓,再次深呼吸,这才伸出手,缓缓推开了听雪阁的大门。
缓缓推开了听雪阁的大门。
“吱呀——”一声轻响。
阁门缓缓打开,混着雪松气息的檀香扑面而来。
阁内,江映雪背对着洞开的门扉,身影窈窕,静静地伫立于一张宽大的沉香木书案之前。
她身着一袭冰蓝色的广袖长袍,衣袂垂落。
她一只皓白如玉的手腕,正悬停在案上一只青瓷茶盏上方约莫三寸之处,莹白的指尖竟似有无形的寒气逸散,凝出点点细碎的霜花,晶莹剔剔。
若凝神细看,便会发现那茶盏中升腾而起的袅袅水雾,并非随意飘散,而是在半空中凝结成蜿蜒曲折的冰纹,其形态竟与某种精妙剑诀的起手式有七八分相似。
“迟了半刻。“
她清泠的声音悠悠传来,不带丝毫情绪,却让苏墨的心猛地一沉。
江映雪发间的玉簪歪斜了半寸,这对于一向以严苛著称、连衣褶都要用冰诀熨平的执法长老来说,实属罕见。
她似乎早已在此等候苏墨多时。
苏墨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躬身九十度,深深行礼,姿态谦卑恭敬:“弟子知错,甘愿受罚。”
江映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去后山采三斤霜雾茶,日落之前送回来。”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雪,没有任何起伏,但惩罚的内容却出乎苏墨意料地轻淡了许多。
苏墨微微一怔,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这次的惩罚,轻得有些反常。
换做往日,以他迟到半刻钟的过错,少说也该去戒律堂领受几十记寒鞭之罚,而非仅仅是采茶这等寻常杂役。
苏墨抬头时,恰见窗棂漏进的晨光掠过江映雪眉间,那抹常年不化的霜色下,竟透出些倦意。
......
晨后的茶田泛着银辉,每片茶叶边缘都凝着冰晶。
苏墨腰间挎着一只紫竹编织的茶篓,身影在茶田中穿梭,指尖精准地掐下嫩绿的茶芽。
正当苏墨专心的采摘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师弟倒是悠闲。”一个带着几分戏谑与玩味的笑声,突兀地贴着他的耳后响起。
苏墨闻声一凛,疑惑地抬起头来,循声望去。
只见萧无涯一袭锦衣,正从一株高大的茶树投下的斑驳阴影中慢悠悠地踱步而出。
“是他?”苏墨心中一惊,“他来找自己做什么?”
“莫不是昨夜离开那山洞时,不慎留下了什么破绽,被他察觉了端倪?”
但随即,他用力甩了甩头,将内心那些纷乱不安的想法强行抛开。
昨日他使用了玉璧的完美伪装,应该没有任何遗漏,不存在暴露的风险才对。
随即他想到了昨晚那山洞里被困的那些弟子。
今日突然找他,难不成是将他当做了下一个猎物?
“见过萧师兄。”苏墨朝对方行了一礼。
“不知萧师兄找我有何事?”
“昨夜,执法堂清点在山弟子人数,发现外门弟子中,无故少了两人……”萧无涯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不知苏师弟,对此事可知晓一二?”
苏墨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师兄说笑了,我只是一介杂役,怎会知道这些。
或许是下山赌钱去了吧。”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擦过竹篓。
将苏墨腰间的竹篓斩落在地,茶叶散落一地。
苏墨顿时心惊,眼看对方还欲出手,正准备将灵剑取出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叮!”的一声清越脆响。
数点晶莹剔透的冰晶凭空在空气中凝结,其散发的寒意惊起了远处树梢上栖息的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向远方。
江映雪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本座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越俎代庖,随意处置。”
声音中,传来一丝怒意。
“长老教训的是。“萧无涯收起剑,轻笑一声,朝声音的放向躬身行礼:“弟子这就告退。”
“我不希望这种事再次出现。”
话音方落,一道剑气从萧无涯脸庞划过,鲜血滴落在茶田的嫩芽之上。
萧无涯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但脸上却未露出丝毫痛楚或怨怼之色,依旧恭谨地低着头:“弟子……明白。”
说完,萧无涯不再有片刻停留,身影几个起落,便渐渐消失在茶田的尽头,被缭绕的雾气所吞没。
“采茶。”江映雪的声音传来。
苏墨这才从方才的惊险中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弟子遵命。”
苏墨心中暗自思忖,虽然不知那萧无涯究竟是如何盯上他的,但日后在宗门之内行事,确实需要更加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才是。
......
暮色浸透听雪阁,苏墨立在门前。
“坐下。”
江映雪指尖轻推,一只碧玉茶盏轻滑过案面,来到苏墨面前。
“你采的霜雾茶,灵力驳杂三成。”
苏墨接过茶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
暖意顺着喉头化开,瞬间传遍全身。
一丝淡淡的魔气从他身上悄然消失。
苏墨顿时心中一惊。
何时沾染上的?
自己居然没有发现。
这时,他才明白萧无涯是如何盯上他的。
抬首时,江映雪已倚在窗边,翻阅着剑谱。
日落的余晖为她镀上上一层暖金光边。
光影里,发丝似染了彩,微微泛着光,侧脸轮廓也被勾勒得分外柔和。
“再看挖掉你的眼。”江映雪突然冷冷地说道。
“弟子知错。”苏墨立即低头回避。
“你与箫无涯有何恩怨,我不感兴趣,但如若不守规矩,你应是知道后果。”江映雪冰冷的声音传至苏墨耳边。
“弟子明白。”苏墨垂首回应。
阁外忽起异响。
一只雪白的灵貂身影自屋檐上窜过,口中还叼着一枚血参。
江映雪广袖翻卷,灵貂顿时被冻住,化作一座冰雕。
“监守自盗?”江映雪冷笑,血参落入她手中,“鹤翁倒是养了条好畜生。”
说完,她将血参抛向苏墨,“赏你了。”
苏墨连忙躬身道:“弟子谢过长老。”
“明日将《清心诀》罚抄百遍。”江映雪合上剑谱,“抄不完,便去寒潭泡足十二时辰。”
苏墨闻言,心中一凛,连忙低头称是。
檐角下悬挂的风铃,在晚风的吹拂下,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轻响,悠扬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