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离别的抉择
林子安想起来了。
那一晚潜入乌鸦帮后方的时候，四处总是能闻到淡淡的尸臭味，寻不到来源，而他找了半夜，也没找到焚化炉墓地等处理尸体的地方。
面前这两个战偶，其中一个他有点印象，曾在乌鸦帮见过一面，后来死在了与猛虎帮的冲突中。
难怪乌鸦帮半点不在意人员战损，手下修士无论生死都已经成了他们手中的资源，以不同方式创造利益，想来猛虎帮也有类似的手段。
这就是他们每次冲突结束都要将尸体带回去的原因？
一直以来，困扰在林子安脑海中的迷雾消散了一部分，他窥到了部分真相。
等等！！
林子安向前走着，路过整个战场。
月夜下的荒野尸横遍地，十来辆车碰撞，爆炸破损，车门破坏，到处是尸体，冲杀留下的战斗坑迹，敌人与敌人拥抱倒下，互相贯穿对方的胸膛。
活着的只有林子安与小四两人。
小四担忧地看着他，轻咬嘴唇。
这场埋伏冲突双方综合超过了十名炼气，或许放在稍大点的舞台上不算什么，但对于荒野城镇混迹的黑帮来说，已经是重要战斗力了。
投入如此多的战力……答案不言自明，这次走私，第二队押送的是真正的货物。
所谓货物也不可能仅仅是所谓的科研种子、大宗货物。
在控制者死去后，这些战偶就失去了行动，大约七八具，除却两个炼气，剩下的都是精气如潮战斗力，精神力感知扫过，大约能知晓这些尸体生前的模样。
忽地，林子安在一具金丝羽衣的战偶面前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落下目光。
他微微张开了嘴，手臂开始颤抖。
“骗人……不会吧？”
这具战偶被炸没了半个身体，倾斜倚靠在车轮上，羽衣沾染着泥土，杂草与暗褐色的血，伤口暴露出的血肉骨骼中空，穿插着一根根灵能运输线，血肉在月光照耀下反射着金属般的光泽，流淌的血液也变成了荧光一般的蓝色。
这具战偶已经报废了。
林子安缓缓抬起手，朝着斗笠伸去。
【喂，少年，前面可是地狱啊。】
那神秘的清灵声音再次响起，似是看出了林子安的动摇与挣扎。
【无知地渡过一生也不失为一种幸福——揭开的话，可就回不了头了。】
“我知道。”
林子安淡淡道：
“这是我必须面对之事。”
“乌鸦帮……夜乌那些人根本没有隐瞒，从头到尾，因为没有必要。”
“他们可是黑帮啊。”
“混乱中产生的秩序，又比一个挖掘灵根的人贩子好到哪里去呢。”
“乌鸦帮估计不少人知道吧，无非程度多少，四哥，黎教习，江医生，吴顾问……没有直接说，是希望我们自己去发现，潜移默化加入他们。”
“缄默，就是对罪恶最大的包容！”
神秘声音轻声道：
【嗯……既然看出来这么多，为何还不曾起疑？】
林子安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只能用带着一丝苦涩的声音道：
“因为害怕……因为恐惧。”
“或许是因为，自己过的还不错，屠刀还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吧。”
“假若我是一个普通人，或许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但黑帮为什么是黑帮，我还是知道的。”
缓缓吐出一口气，林子安罕见地带着一丝疲惫，近乎恐惧般地叹息：
“我不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但我必须知道。”
“我唯独不愿意堕入浑噩黑暗！”
林子安揭开了斗笠，白纱般的月光照耀下，战偶下的真容暴露在视界之中。
填充着机械血肉的水晶颅骨外，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肌肤——一张年纪轻轻的脸。
【宋泽】
熟悉的名字。
林子安记得这个名字代表的人。
二十多岁，有点贪财，心肠不是太坏，有个听歌的小爱好，加入乌鸦帮后短短两三年就被迫更换了部分身体器官，带领的鹰眼队平日里做一些商队安保的任务，很有能力干劲的一个人。
与猛虎帮的帮派冲突中打没了队友，队伍四分五裂，由此颓废下来，起了离开黑帮退隐的念头，离别前还安置好了前队友的家人。
两人告别前还约过，等林子安来浮阳城了请他吃当地的一种特色小吃。
他拿着推荐信离开了，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
意识到这点后，林子安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可能……无法逃离……”
“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人……”
他们不仅仅是将尸体视作资源，而是贪婪地囊括了所有人，他们欺诈，言而无信，目光中只能看到他们自己，从不在意那些魂灵的哀哭。
那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从不过问世人。
林子安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害怕？愤怒？哀伤？
可他的表情仍然是那么冷静，漠然……在这种冷静，如同超脱的状态下，他做不到大悲大喜。
林子安揭开了所有战偶的斗笠，看着这些非人的造物，那栩栩如生的容貌。
“真是悲哀。”
“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却仍然有着难言的感受充斥着思绪……可见这能力也不是真正的无欲无情。”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逼近，小四来到林子安背后，柔软的双指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我之前和你说过，死人没什么好看的。乌鸦帮许多人或直接或间接都参与了进来，战偶只是其中冰山一角，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少接触那些……”
“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四哥，对不起……”
林子安最抱歉的就是小四。
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也许就是遇见了小四，不止是救下了他，还因为两人之间奇妙的缘分，并非血亲的两人却能做到彼此包容，互相信任……许多多年的朋友都做不到这一点。
可他总是做一些唯一亲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小四呵呵笑着：“你哪次不是这样？”
林子安：“……”
“我最初流落荒野后并未来到这个城镇，而是遇到了归义军，他们给予了我一些食物和水，提供帮助让我来到常乐镇，加入帮派作为他们的暗子。”
林子安静静听下去。
“常乐镇是一个特殊的点，浮阳集团旗下的光神公司扶持乌鸦帮，就是对当地一个封闭的上古遗迹进行探索，寻找，其余集团，归义军对这里也很感兴趣，想要找到那个入口。
“这次任务开始我察觉到了异常，但任由安排，现在常乐镇的紧张局势已经到了顶点，不知何时就会爆发，普通人很难在这样的灾害中存活下来。”
小四停止了按摩，双手放在林子安的肩膀上，叹息般地吐出气来，郑重道：
“小安，我们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