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黑狐
第二十四章
钟艾试探着,在黑暗中踏出第一步。短靴踩在虚空里,足底传来冰晶碎裂般的触感,寒气顺着脚踝蛇行而上。
忽然,她看到远处闪烁起一片红色,像黑夜撕裂渗出的血痂。不一会儿,那片红色成了一个朱红色大门。门环是衔着铜钱的貔貅,门钉排列成北斗七星,暗红漆面如泼上去的陈血。
钟艾又站定在原地,喉间泛起铁锈味。不敢向前,心里吐槽:真是救命,凭空一道门,鬼才敢进吧。
“鬼也不敢进。”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忽然在钟艾耳边响起,潮湿的吐息带着鲜血的气息喷在耳后。她心里一激灵,但仍旧一动不动。后颈汗毛根根竖起,在虚空中划出电流般的酥麻。
“为什么你能听到我心里的话?”钟艾试探着,颤抖着声音问。攥着符纸的手暴起青筋,黄纸边缘被汗浸出深色云纹。
“哈哈哈……”那女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忽然开怀大笑起来,笑声震得门环叮当作响。忽然开怀大笑起来。铜钱在貔貅口中疯狂旋转,迸出火星。
钟艾的情绪一向有限,恐惧到了尽头,心里却忽然放松了下来,像是卸掉了一块大石头,她开始观察自己所处的空间,天与地都是黑色,像被泼了浓墨的宣纸,隐约浮现半透明的亡魂轮廓。唯一的红色门在远处伫立着,门缝渗出黏稠的猩红液体,在地面蜿蜒成卦象。那笑着的女人却不见身影,钟艾平复了一下自己刚刚因为恐惧而乱了的气息。舌尖尝到符纸朱砂的苦涩。
“你在门里吗?”钟艾又问。声音在虚空中荡起涟漪,惊散了几缕游魂。
“小朋友,你还是回去吧,这不是你能解决的。”女人忽然不笑了,门环貔貅的眼珠突然转向钟艾。平静说道。
“我总得试试,我的好朋友还躺在那,我要救她。”钟艾不知道该看谁,瞳孔突然映出门上扭曲的人脸。只能看着那道门说话。
“救她?彭家人不值得救的,你现在在你身上贴符,还来得及全身而退哦。”那女人语气很轻松,门板突然凸起婴儿手掌的轮廓。像在哄小朋友。
忽然一阵风吹过,风中夹杂着纸钱燃烧的气味。钟艾手中的符被吹动,她死死攥住,指甲掐破掌心渗出金红血珠。看向那道门,眼神坚定
这个女人不愿意她入局,如果彭闪闪还没倒下,或许她真的会考虑离开,但现在,刀山火海她也要去看看了。
钟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符,自己手心的血珠滴在“赦“字上晕开妖异的光。而后,她忽然抬脚,朝着那道红色大门奔跑起来,长裙摆翻飞如招魂幡。
“哈哈哈……有意思,钟家人就是有意思。”那女人又开始笑起来,门板渗出更多血水,在地上汇成一片小型湖泊。
钟艾管不了那么多,来到大门前,用力一推,掌心触到的地方瞬间腐烂成灰。一鼓作气直接迈了进去,天地黑暗忽然消散,周围的场景回到了洋房里,水晶吊灯完好无损,折射出七彩光晕。唯一不同的是,这是个没被烧过的房子。
财运符完好无损,变成一幅画的大小,凭空高悬,九个红点如滴血的眼瞳。上面的九个红点被天窗的彩光照射着,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光斑在地上组成移动的八卦阵。
她在最下面的点上,看到了破奴的影子,他在拿剑挥舞着,剑锋划过处留下金色残影,斩落的发丝还未落地就燃成灰烬。似乎在和什么东西作战。脚下堆积着无数焦黑的狐尾残骸。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回头张望,侧脸溅满荧蓝血渍。但什么都没看到,只能回过身去继续挥剑。剑穗上的铜铃震出镇魂曲的韵律。
那本来放着财运符木盒的高台上,端坐着一只黑色的狐狸,它尾尖有一点红,像蘸饱了血的毛笔尖,狭长的狐狸眼好奇的盯着钟艾。
更让人惊讶的是,彭闪闪居然也在,她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双手被红线缚成献祭的姿势,一动不动。
钟艾忽然脑袋里轰然一声,记忆如潮水涌来——六岁时在彭家老宅见过的黑色皮毛,十二岁在钟六的书房发现的狐尾画像。似乎有什么记忆深处的事情被联系了起来,她朝着狐狸道:“是你在和我说话?“声音带着青铜器般的回响。
封狐,封狐,她和彭闪闪从小不止一次好奇过彭家的公司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但长辈们总是讳莫如深,有次彭闪闪偷听被罚跪祠堂三天。他们从不正面回答。
久而久之,她们也就懒得问了。
那狐狸听到钟艾的问题,从高台上一跃而下,黑色狐影朝着钟艾走来。
“你是钟鸣的孙女?长得不像他,像他的妻子。”狐狸绕着她走了一圈,说着,像是什么许久没见到钟艾的长辈。
“你见过我奶奶吗?”钟艾好奇的问,自己的奶奶去世的很早,她毫无印象。
“当然了,你们钟家生的女儿总是很聪明,但是嫁进去的,都有些傻。”黑狐语气里带一些嘲讽。
“……”钟艾闻言默不作声,抿抿嘴压下反驳的冲动,如果是平常,她或许会嘴贫搭几句话,说不傻怎么会嫁人。
但现在,她抬头看了看已经走到第八宫的破奴,他衣摆被撕成缕状,露出腰间狰狞的旧伤。和地上跪着的彭闪闪,她睫毛突然颤动如垂死蝶翼。决定速战速决。
“你为什么会在财运符里?”钟艾看向已经端坐在不远处的黑狐,好奇的问道。
破奴嘱咐过他,每一宫都会有一道门,她只要找到了,就能进入下一宫,穿过四道门,他会在中宫等她。此刻第八宫突然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
“这就要问问你爷爷了,可惜他已经死了。”黑狐盯着她的眼睛回,语气还有些遗憾。
“他们把你封在符里?所以封狐才会叫这个名字对吧?可狐仙不是供奉就好吗,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钟艾一边问,一边用脚尖轻点地面,瓷砖下传来空心的回响。她一边开始绕着屋子走,试图找找看进入下一宫的门。
“因为我T-NN-D根本不是什么狐仙!我只是个在雁镇修行的普通狐狸,谁知道彭家那老头从哪看了什么鬼书,居然想到封我在符里,15年了啊,15年!”狐狸忽然气急败坏,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声波震碎三块水晶玻璃,暴雨般倾泻而下。
钟艾这下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指尖沾到发间的荧光血渍,没想到故事是这样一个版本。
黑狐,确实罕见,雁镇古志上记载了白狐棕狐,还有红狐,就是没写过雁镇还有黑狐,所以当年,到底是什么契机会被彭家发现这样一只罕见的红尾黑狐呢,又是什么契机,会想到把它封进符里保富贵。
钟艾回想从小到大彭家的发展历程,彭爷爷的父亲那辈,他们家只是在雁镇开着一个殡葬用品店,那个年代,做这行的人很少,因而很快他们家就在每个医院旁开了一家,听说爷爷小时候总看见彭家叔伯们抬着扎纸人穿过浓雾。
彭家人基本都天生的心灵手巧,不管是扎纸人还是叠元宝,亦或者画冥币,都学的非常快,而且做的很不错,钟艾不止一次听爷爷讲过,说那时彭家人几乎都非常勤奋能干,而且整个家族十分团结,旧照片上全家福的笑容真诚得刺眼。
和现在的彭家人比起来,天壤之别。
八十年代,他们家的手艺开始传到周围各个乡镇,他们又开始做起其他地方的生意,加上赶上了一些时代的浪潮,彭家家底丰厚起来。
彭爷爷带领一家人发展了几十年,一直到千禧年后,彭家生意突然急转直下,开设的店铺开始倒闭,去外地打拼的彭家人也陆续回到了雁镇。
现在彭氏庄园所在的地方,当初只是一块荒地,地处半山腰,做良田没人愿意爬山来种,当地组织人来种树,种什么死什么。
当时彭爷爷看回来的彭家人越来越多,就花钱买下了这片地,自建了彭氏庄园,一开始,这庄园只有平房,现在各家住的洋房,草地,停车场都是后来建立封狐集团后才建成的。
“当年,你和彭爷爷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钟艾感觉自己像在玩什么猜故事的游戏,要一步步去问,才能获得结果。
“他先刨了我的窝,我只是叫他挪走,他说偏不,我说那好,我离开好了,但是没过几天,他又发动彭家人满山找我。”黑狐像是终于遇到了能倾诉的人,尾巴突然暴涨三丈,将财运符抽出一道裂痕说道。
钟艾专心找门,耳后突然响起破奴的传音:“乾位三步,震宫有异”。听了这段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上便说道:“他们说偏不,你就答应了?你是我见过最窝囊的狐狸了。“话音未落,头顶水晶灯突然砸落,在她脚边碎成星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