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为什么这么做？
从那天之后的连续几天，除了林晓晨来找于凡时会偶尔与他交谈，徐源再也没有跟于凡有过任何交流。其实，在徐源看来，于凡身上的错落感让他有些疑惑，一边是如灿阳一般，让人想要靠近；一边是如暗夜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的割裂感在17岁的年纪是很难见到的。他一方面向往阳光般的感觉，同时又害怕悲伤吞没的沉没感，这种交织在心中的感受让他想要了解于凡又害怕被拒之门外，在前几次的试探中，于凡带给他的亲切感让徐源觉得自己好像了解了她一点，但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对于林晓晨来说，看着于凡的状态，她很担心，从那件事之后，林晓晨就发觉于凡从一个简单直接心怀美好的人变成了敏感沉默又自我怀疑的人，她有时会看到于凡自己站在操场的角落里默默落泪的样子，她知道李博轩的去世对于凡的伤害多大。
2004年1月21日，除夕。对于于凡一家人来说，因为上一辈老人的去世，从她9岁开始每年的年夜饭都是自己一家三口人的团聚，不热闹但温馨。今年照例还是她们一家人的除夕夜，虽然于凡在给李博轩打电话时邀请了她，但这么一个特殊的节日，李博轩还是推辞了于凡的好意，跟妈妈两人在自己家里。好在李博轩与于凡家的距离很近，所以在那一天包饺子时，于凡已经跟妈妈说好，要给李博轩带自己家包的饺子，此外，于凡还给李博轩准备了一张新年贺卡，她并没有告诉李博轩，想到还有些小小的激动。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早了些，尤其是除夕，才六点半，大街上的车几乎都没有了。于凡走在去李博轩家的路上，在那个每天都分开的路口，她有些迟疑，因为她不知道李博轩家究竟在哪一栋楼，只能拿出自己的电话给李博轩家里打了电话，“喂，李博轩吗？你在家吗？”“喂，你是？”听到话筒另一边陌生女声，于凡有些恍惚，以为打错了，“您好，我想找李博轩，我是她同学叫于凡。”“哦，稍等一下，我去叫轩轩。”好像是李博轩的妈妈，于凡听着电话中脚步的声音等待着，忽然，电话中传来越来越大声的喊声：“轩轩，轩轩你开门呢？轩轩。”听到着急的叫喊声，于凡也有些着急起来，在话筒中大声喊道：“阿姨，李博轩怎么了？阿姨！”但只有拍门和叫喊声，于凡很慌张，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挂掉电话，马上又给林晓晨拨了过去，“晓晨，你知道李博轩家在哪里吗？”“不知道啊，你不知道吗？怎么了？”“我去找李博轩，不知道她家在哪，我打电话，她没接。”“没接就再打一遍啊，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我，我在每天放学我们分开的路口呢，我给她送饺子，她妈妈接电话，但，但李博轩好像没在，我听她妈妈拍门喊她的声音了。”“是不是去她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家了呢？”“没有，没有去。”于凡还没有跟林晓晨说过李博轩的“家事”。“那你等会再打，别着急了。天这么冷，你要不要先回家？或者把饺子给我送来。”“我不，那是我给李博轩的。我不跟你说了，我再打一个试试。”“好，猴年快乐哦凡凡。”“春节快乐晓晨。”道过祝福之后，于凡挂了电话，她要再给李博轩打一个试试，“嘟嘟……”电话占线，可能是李博轩在给自己打电话吧，她挂了电话，又等了一会儿。就在她刚接通的一刻，突然街口出现了一辆警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救护车，“嘀，嘀……”不知道为什么电话并没有接通，于凡又打了两遍，还是一样，没有接通。她忽然意识到不太对，便跟着救护车的方向跑去。
那段路大概是于凡跑过最快的路，就在路的尽头，她看到救护人员抬着一个担架从楼道口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眼神空洞的女人，她没有看清楚担架上的人，只是恍惚间觉得熟悉，就在那一刻，于凡突然停下了，她转过身去向来的方向慢慢往回走着，她觉得刚才那那一幕好像是白天，因为亮的发光，她肯定是看错了，她揉揉眼睛又转过身去，果然是亮的，是白天，她是在做梦，但她分明看到了那只垂下来的手，是那双充满裂口的粗糙的双手，是李博轩的手。不对，那不是李博轩，因为李博轩正在向她走来，带着笑容，向她挥手，好像在说：“你过来啊于凡，你手里拿的东西是给我的吗？”于凡从来没见过李博轩那么开心的样子，她也在笑着。一声尖利的女人哭声传来，一下把于凡叫醒了，她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就像周围那些围观的人一样，看着救护车上医生正在试图恢复李博轩心跳时，她害怕了，她想逃走，但双脚却动不了，“猪，你鼻子有两个孔……”手机铃声的突然响起让于凡身子跟着震了一下，“凡凡，你送完饺子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妈妈，李博轩好像，好像死了。”“你说什么呢？”听到电话里于凡的声音，刘萍吓了一跳，“凡凡，怎么回事儿？”“妈妈，李博轩好像死了，她躺在救护车上。”于凡过度平静的声音让刘萍觉得非常不对劲，“你在哪呢？我跟爸爸去找你。”“我在三矿小区……”“我们马上过去。”“老于，老于，快走，去三矿小区。”“怎么了？”刚从单位值班回家的于清朗还没脱下衣服就被刘萍拦住了，“快走，去三矿，凡凡给李博轩送饺子，她说李博轩死了。”“什么？我去开车！”于清朗急急忙忙向外跑去。
等他们赶到三矿小区时，顺着警车闪烁的车灯看到了于凡，刘萍忙跑过去，“凡凡，怎么样了？”看到刘萍的于凡这才转过身来，“妈，李博轩她好像死了。”看着于凡空洞的眼神和流出的泪水，刘萍没有说话只是抱着于凡。于清朗看着于凡的样子，摸了摸头，向那边走去，过了一会儿，于清朗回来了，“是李博轩家，那个是李博轩的妈妈。“于清朗指了指车旁边的女人，刘萍看着流泪不止的于凡，只能不断地抚摸着她的背，“听说是单亲家庭。”就在这时，旁边突然跑过来一男一女，朝着那边跑过去，“李博轩呢？李博轩在哪？”“你来干什么？你给我滚！”刚才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看到这两个人突然有些丧心病狂，“都是你害了我女儿，都是你！”“大姐，我们听说就赶过来了，也是老李的孩子，这时候孩子重要。”“你管我的孩子干什么，你为什么管她，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都给我滚！”说着李博轩的妈妈向那两个人冲过去。“老于，那是不是姜红？”“姜红？原来梁河矿的那个会计吗？”“是啊！原来李博轩是她女儿啊？”“她不是跟自行车厂的办公室主任李宁德结婚了吗？李宁德比我大一届，听说后来又离婚了。”在这个小城互相认识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对于于凡来说，她们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分。“我要不要过去？”于清朗问李萍，“算了，那是家事。”李萍看着怀里的于凡，说道：“走吧，今天是除夕，我们回家过年。”说着便扶着于凡向车边走去。于凡一路上没有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李博轩会选择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离别，自从放寒假，虽然于凡只约李博轩去过两次图书馆，但每次的见面李博轩并没有表现出异常，反而一向节俭的她还带于凡去买了奶茶和蛋糕。只是第二次出去时，李博轩中途出去过一次，回来之后还很开心。于凡只能默默流泪，这是她懂事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死亡。
“老于，听说李宁德二婚又生了个女儿是吗？”“是啊，前两年同学聚会，有人还提到他了，说他后娶的这个人厉害着呢。”听到父母的对话，于凡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好像听到过李博轩打电话说妹妹之类的，果然，她真的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孩子太可怜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于清朗叹了口气。就在这时，车窗外忽然明亮起来，是焰火，是庆祝新一年到来的焰火，把车窗照的明亮而斑斓，如图刚才于凡看到的白光一样，刚才果然是梦，是李博轩与自己的最后一次见面。
“你为什么这么做？”于凡喃喃自语道，落下的眼泪在另一束焰火炸开之前彻底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