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鬼
伍天然浑身都僵住了，这次不是因为急速下降的温度。
那双黑色的手越爬越高，将它狰狞的躯体拽出阴影，暴露在频闪不休的灯光下。
这一定又是她试图逃避的幻觉之一，可她从未像这样与它相遇。
直到与那从床下钻出的黑色生物四目相对，发现对方的面庞不属于同车死者们中的任何一个，她终于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她缓缓把被子拉高，想将自己藏进被窝里。
小荷的手指钳进她的手臂，把她掐的生疼。换做以前，伍天然应该从幻觉中挣脱出来了才对，然而小荷也在发颤。
如果这可怖的生物并非幻觉，那它究竟是——
“小、小荷......鬼......有，有鬼......”
“我......我感觉到了......好冷......”
“我不是鬼。”
那黑色生物的高度停止了增长，它的轮廓跟人类有几分相似，两个白色光点似的眼睛可怖异常，浑身透露出一股邪恶的气息。日光灯停止闪烁，但病房里比起之前黯淡了几分，仿佛光线也被它所吞噬。
“鬼、鬼说话了......”
“都说了我不是鬼！”黑影的嗓音像是指甲在黑板上刮擦，听得人浑身不适，“我乃灵魂游戏的信使。按照契约，‘开路者’，我来送还你的记忆。”
伍天然尚未理解它所说的内容，便感觉到思维一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在她眼前遍历而过，玛丽、末日小镇的梦境，还有那个伪装成小荷模样的名为伊娃的存在......难怪她见到小荷就会紧张。
这些记忆是如此古怪，梦中的“伍天然”一举一动与她相差甚远。察觉到这点，那股记忆涌入的晕眩感立时缓解，像是在看一场梦境主题的长电影，只觉得很古怪。
这不可能是真的，梦里那个人怎么看都不像她。但她的确对这些事件感到熟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又是灵魂游戏......”耳畔响起小荷的喃喃低语，她微微放松抓着伍天然胳膊的力度，留下几个红印子，“也就是说，天然的昏迷是外力导致的，灵魂游戏剥夺了她的记忆，所以她才不记得？”
“看来你见过那群多管闲事的家伙了——你很聪明。灵魂游戏意味着无限可能，就像你们人类网络文学里的设定一样，完成它下达的任务可以获得奖励，可以创造凡人无法企及的奇迹。”
“代价呢？”
“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事——一旦入局，就无法脱身。表现越出色，就活得越久。”信使用发光的眼睛对着小荷，“果然人以群分，‘开路者’的朋友也是个有天赋的人。”
“等等......”伍天然从那场记忆电影中挣脱出来，挣扎着前倾身子，阻止这场对话。
“看来你接收完记忆了。是时候把交易【道路】的报酬交给你，你最好赶紧为迎新赛做准备，这样特别的机会——”
“我不需要。”
“......你说什么？”信使亮点似的眼睛微眯起来，“也许你还没理解，契约是有莫大好处的。你现在就能让自己的双腿复原，把高科技带进你的生活，乃至于获得超凡的力量，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什么【道路】，什么灵魂游戏，全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不是什么开路者，我就是个普通人。你所谓的‘我的记忆’里，那个人根本不是我！”伍天然的声音有些嘶哑，她眼眶通红，以旁观的形式重新经历客车的事故令她生理不适，“我不想要你承诺的任何东西，我也不会加入什么迎新赛......请离开。”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你难道不想恢复自己的双腿？只需要你点个头，你立刻就能恢复健全的身体。”
“我不需要！”
她的答复显然超出信使的预料，黑影一度陷入沉默。
“......我只是个信使，不论你是否相信，这报酬你必须得收。你已经选择过加入灵魂游戏，只有死亡才能解除契约。至于你——”它转向小荷，看到后者戒备的表情时，似乎有些头痛，“又一个犟种，你也不想恢复视力？我能看到你身上的潜质，你成为玩家后一定大有所为。”
“小荷......”伍天然拉住小荷的手，向她摇头，“别相信它。”
“它看上去是什么样子？”小荷问，“有没有可能是投影或者群体癔症？我们——”她的话语猛然停顿，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触碰空无一物的地方，“这是......”
伍天然的问话尚未出口，也看见了那东西，淡蓝色的矩形像极了游戏窗口，就这么浮现在她眼前，不论她睁眼闭眼，转向何处，始终保持在视网膜上。
【接受你的报酬，开路者】
【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也许是“梦境电影”里已经见过窗口的存在，伍天然并未感受到多少冲击，但小荷失神的眼睛里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天然，我能，我能‘看’见它！它就在我眼前！”小荷抢在她说话前，将另一只手也盖到伍天然掌上，用拒绝的力度捏了一下，转向信使，“你说能帮我恢复视力，需要什么代价？”
见她终于开窍，信使的语气缓和些许，“‘开路者’已被预定参加一场特殊的迎新赛，而我正好握有一个推荐的名额。如果你能赢得举办者的青睐，你将前途无量，如果你好好表现，我愿意在你身上投资，至于恢复双眼，不过是迎新赛附赠的福利。”
“不能提前预支吗？”
信使：“加入，还是不加入？”
伍天然看得很清楚，信使从它那阴影编织的身体里，抽出了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她顿时汗毛炸立——那看上去不像玩具。
它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我加入，把报酬给我。”伍天然抢答道，“你是来找我的，这样就够了吧？别把——”
“我加入。”小荷却抬手向空中一按，在伍天然满怀不安的视线中，她吐了口气，“我愿意赌一把，天然，既然它能让我‘看’见窗口，也许真能让我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一条命而已，我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伍天然沉默着，一如既往地接受了对方的选择。
她接受自己已经入局的现状，她只是不想让小荷也被迫牵扯进这一切。可是，她不能阻止小荷主动去争取这个机会。
失明和失去双腿都是莫大的痛苦，但两者是无法相比较的。
“看起来我们达成了一致。”信使语带森森笑意，“作为新玩家，你们可以各自选择一件兑换物，你的朋友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就轮到你了，‘开路者’。”
一个窗格在伍天然眼前展开，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头晕目眩，最上方的【只能选一个】闪烁不停。
可选的项目分成两大块，上方选项较少的那块大多是日常物件的强化版，类似全地形鞋和佩戴型生命体征侦测仪这种还算能想到用途，类似不需要原料的咖啡机就显得意义不明了。
比较出彩的就是信使提过的【肢体再造】，还有些很危险的枪械爆炸物。
下面那块项目很多的标为【交易道路的报酬】，里头的东西显得很魔幻，仿佛来自电子游戏。
伍天然漠然扫过【火箭跳跃】、【荧光精灵】、【魔法基础】等选项，发现在它们当中混了一套名字很长的假肢。
她很早就需要换套假肢了，无奈攒钱的速度太慢，离目标遥遥无期，以及这种受胁迫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愿望令她不舒服，但这是她最迫切的需要。
【选定完成，兑换物将在迎新赛赛中递交至玩家。】
“恭喜你们成为玩家的一份子，6月15日0时，你们的迎新赛就将开始，别让我失望。”
信使如来时那样静悄悄地融入到了床底的黑暗中。
“欢迎来到灵魂游戏。”
直到光明重新笼罩病床，空中还回荡着它刺耳的笑声，在两人脑中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