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为军事要塞，爱奥塔内自然有供紧急时刻使用的暗道。作为援军的第二骑士团在到达爱奥塔的第一天就占领了这条暗道，由于时间仓促，暗道里堆积的尸体还没有清理干净。在一片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这样的景象有些骇人。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皇家第二骑士团特种小队的队长，弗雷克•路菲兰多。”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男子开口，

“容我为您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小心您的脚边。”

克拉迪娅立刻抬脚，几只老鼠飞速窜开，一具肢体残破的尸体就横陈在她的右脚边。

“两天前，王城内就传遍了世界毁灭的天启。而且，还四处风传，是因为新王登基才引发了世界的毁灭。”

弗雷克将一张纸递给了克拉迪娅，

“而因为这个天启，弄得人心惶惶，教廷残余的教徒趁机起事。本来被刺杀的三皇子也不知怎么的就复活了，现在很多军民都转投他的阵营。皇城一带，已经开始有战事了。”

“按照这张传单上的描述，您现在的身份是：引导世界走向毁灭，与邪恶的龙族为伍的恶魔王女……”

弗雷克略带嘲笑地开口。

“看来，您和教廷的仇结得不是一般的深啊。”

引出一切的，就是这张纸？克拉迪娅借着火把的微光，看着那张薄薄的纸，不仅是天启，上面还清楚地写出了树的一切，以及他们的行踪。可是，那段天启并不完整，明显是删除了很多部分，关于契约只字未提，很明显，这只是用来发起政变的政治手段……

是谁？虽然神族的追杀不断，但是知道这一切的人类，应该不多才是啊！神族和妖族应该也不会介入人类的夺权。难道……

克拉迪娅立刻察觉了异样。知道一切，而又想要杀死树的人，除了撒伊尔的魔兽，还有谁？

“诺帝法！”

克拉迪娅大声喊道，

“你在吧！给我出来！”

没有任何的动静。

果然，如果受命保护她的话，刚才就应该现身才是，果然，他是背叛者吗？

“虽然我不知道您在喊什么……”

弗雷克叹口气，

“但是还是请您轻一点，即便是暗道，这里依然敌军的占领区。”

克拉迪娅紧握着那张纸，咬着牙。

暗道的尽头突然有光芒出现，几个士兵举着火把，看到弗雷克的时候，立刻将一扇暗门打了开来。

“进去吧，公主殿下。”

弗雷克站在门口，道。

克拉迪娅走了进去，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里面只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表面光滑，犹如明镜。

天镜石？用来远距传达消息的魔导石，放在这里做什么？

骑士团内的随行魔法师站到石头前，念起了咒语。天镜石绽出了光芒，光芒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骑士团的成员纷纷单膝跪下，恭敬地低着头。

『好久不见。』

天镜石里映出的人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那种笑容依然透着满不在乎的无畏。

“父王？”

克拉迪娅看着那影像，有些惊讶。

『呵呵，客套就不用了。』

路斯法瑞斯挥挥手，示意众人起身。

“您没事吧？”

克拉迪娅走近了几步，问道。

『当然。』

路斯法瑞斯点着头，

『事情的大致你应该已经听弗雷克说了吧？』

克拉迪娅点头。

『那么下面的话，是身为父亲嘱咐你的。』

路斯法瑞斯笑着，

『现在，弗雷克会护送你去捷加。』

“为什么？这种时候，我应该回您身边的，不是吗？”

克拉迪娅打断他的话。无论怎样，她都是亚尔格兰的公主，没有理由在这种时候躲到自由都市去的理由。

『所以我说，我是以父亲的身份来嘱咐你。』

路斯法瑞斯的笑容在天镜石的光芒下显得朦胧而温暖，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亚尔格兰的公主，只是一个普通女孩，用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做得到吧？』

克拉迪娅低下了头，

“对不起……是因为我……才……”

『你没有做错……废除国教制时，我就预料到这场政变了，只是比我想象的稍微剧烈了点。』

路斯法瑞斯手里也拿着那张纸，笑着道，

『啧，我可爱的女儿竟然被这么形容，那些家伙真是没口德！』

“对不起……”

克拉迪娅现在才发现到了自己的天真和无知。发誓要保护某一个人，并不是那样简单的啊。她可以不在乎世界是否毁灭，那么那些无辜的民众呢？身为亚尔格兰的公主，她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又任性又鲁莽的吧。若非如此，怎么会被那些教廷的叛军找到借口叛变。而且，因为天启的关系，现在，政权已经孤立无援，岌岌可危了吧。

『知道么？我的小公主，专制独裁，是我们亚尔格兰王室的特色之一。』

路斯法瑞斯无所谓地笑笑，

『做你想做的事情，把对错交给史官吧。』

“可是……”

克拉迪娅忍着眼泪，心里塞满了自责。

『克蒂。』

路斯法瑞斯宠溺地笑着，

『你这是在跟我客气吗？你这样，爸爸很伤心噢。』

让气氛静静地凝固着。

“想听听我的解决方案么？”

一个轻松而戏谑的声音响起。

“树？！”

克拉迪娅回头。

树离开赛尔雷斯的搀扶，走到了天镜石前。

“回皇城，然后当众处决我……”

树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这样一来，不论是政变还是什么的，都可以轻松解决吧。甚至还能巩固皇权，增加民众的支持度。”

“你在说什么？”

克拉迪娅几步过去，大声喊道。

“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么？政变也好，世界毁灭也好，这样一来，就全部没问题了吧。”

树的表情带着笑，眼神却是认真的。

『那个……』

路斯法瑞斯的声音打破了大家的僵持，

『谁有空？帮我甩他一巴掌！』

众人同时愣愣地看向天镜石。

『小伙子，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点？』

路斯法瑞斯一脸不屑地看着树，

『说得那么伟大，好像自己是救世主似的。这年头，年轻人没什么历练，就是幼稚！』

“你什么意思？”

树被那种轻蔑的语气激怒了。

『怎么，不满？』

路斯法瑞斯轻哼一下，

『我看，你需要的不是自我牺牲，而是好好冷静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不顾众人的惊愕，继续说道，

『我问你，要毁灭世界的人是谁？』

“我……”

树突然发现自己的失误，他充其量也只是“代行”而已，真正有能力这么做的，是天启中的“吾”，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你？哈哈哈……』

路斯法瑞斯笑了，

『你有这个本事么？让我来说吧，天启中会毁灭这个世界的人，是第一创世说的诸神之神雷瓦特莱兹，也就是第二创世说中的伟大意志……』

路斯法瑞斯顿了顿，放柔了语气，

『你还不明白么？伟大意志是何等的存在，它如果想要毁灭一切，你认为你的自我牺牲就能够阻止么？赛菲用来煽动民众的传单上，没有提及这些的原因，难道你还不理解么？』

每个人突然都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很奇怪啊，为什么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既然创世主可以创造神、魔、精灵、龙族和人类，那种力量即是凌驾于一切之上，如果它真的想要灭世，杀死了代行者又能如何？凭那样强大的力量，难道不能寻求其他的渠道吗？

『听着，孩子，身为泛圣教的教徒，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伟大意志想要赐予我们安宁，我们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任何的挣扎和反抗都是徒劳的。』

路斯法瑞斯平静地道，

『而同样的，我们也不是消极地等待毁灭。创世的五个契约，就证明一切还有希望，只要还保留有一个，那一天就不会来临。』

“没错！”

这样喊的人，是克拉迪娅，

“那一天绝对不会来临的！”

『不愧是我的女儿，领悟力真高~~~』

路斯法瑞斯赞许地点头。然后，他继续看着树，道，

『我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人类的契约是不会被打破的。』

“为什么？”

树开口询问，声音微微颤抖着。

『放弃永恒的生命，选择灵魂的不灭——这份契约，是由亚尔格兰王族代表人类定下的。』

路斯法瑞斯笑笑，透着一丝狡黠的邪恶。

“对啊！”

克拉迪娅拍了拍脑袋，

“我怎么忘记了！亚尔格兰用希菲亚伦语来解释，就是‘人类之王’，传说亚尔格兰的先祖与雷瓦特莱兹定下了轮回的契约，而雷瓦特莱兹就赐予了亚尔格兰王族大陆永恒的支配权！”

『所以：第一，我不会放弃契约，相信我的女儿也不会。第二，赛菲不是傻瓜，如果世界毁灭，他要的王位也就失去意义。最后，亚尔格兰王族的后裔在王国之乱之后，就剩我们三个——答案明确了吗？』

路斯法瑞斯伸出手，竖起了三根手指。

树突然觉得释然了，那种压抑得让他几乎要窒息的感觉渐渐地消失了，他的心中开始变得一片清明。

『明白了？』

路斯法瑞斯满意地笑笑，

『以后什么死不死的话，不要再讲了。会让我的宝贝女儿产生心理阴影的知道不？』

“哇！我就知道~~~”

克拉迪娅开心地一把抱住树，含着眼泪欢呼。

树怔怔地看着天镜石，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你有资格活下去……』

路斯法瑞斯看着他，用沉稳的语调道。

“谢谢……”

树低下头，笑着回答。

『咳咳，解说到此结束，现在不是慢慢叙旧的时候，马上出发，穿过吉基克布平原，去捷加！』

路斯法瑞斯大声宣布，

『不许在那里婆婆妈妈的！利索点！』

克拉迪娅松开抱着树的手，走了过去，

“您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路斯法瑞斯笑了，伸过来的手隔着天镜石，

『别担心，我的小公主。一切平息的时候，我会去捷加接你回来。』

“不要食言……爸爸……”

那是她第一次称这个男人“爸爸”，而不再是“父王”。

路斯法瑞斯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他转而看着赛尔雷斯，

『我把我的小公主交给你了，她要是受伤，你也得倒霉，听到没？』

赛尔雷斯不屑地侧开头，

“……对我来说，她也是公主。”

克拉迪娅的心不由跳得不着调了一些，她看看自己的父亲，又看看赛尔雷斯，一个人笑了起来。

一旁的弗雷克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温情的场面了，他走过来，开口，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嗯！”

克拉迪娅拉起树和赛尔雷斯的手，微笑着向路斯法瑞斯告别，

“我在捷加等你，爸爸。”

……

路斯法瑞斯微笑着点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现在我怎么办？”

他转身，背对着天镜石，抬头看着宫殿顶上天窗外的天空，

“因克德尔，你在上面看着吧？给点提示？”

他自言自语地说着，

“你说，我现在出去，往城墙上一站，大喊：伙计们！不要担心！世界是不会毁灭的！相信我！让我们一起为亚尔格兰的明天战斗吧！！！——这样会有用吗？”

“不会，陛下。”

有人嘲笑着泼他冷水。

路斯法瑞斯抬头，看着面前整装的士兵，

“那怎么办？”

“跟我们一起战斗，陛下。”

来者轻松地回答，为刚才听见的那段激昂的言论感到好笑。

“一起么……”

路斯法瑞斯笑了，

“如果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呢？”

“跟您一起错。”

士兵们纷纷笑了起来。

路斯法瑞斯走到一边，拿起了自己的战袍和战刀，

“你们自己说的，不要后悔啊~”

“热血的战士是盲目的！”

有人喊了起来，引来了尖锐的口哨和欢呼。

路斯法瑞斯穿上战袍，挥了挥剑，

“好！为热血而战！”

“为热血而战！”

回音如同雷鸣般，响彻在亚尔格兰的宫殿之中。

路斯法瑞斯又一次抬起了头，迎着天窗中透进的阳光。他还记得，那个如同圣灵般的男子，用温柔而带笑意的声音告诉他：有了信仰，就得到了救赎……

……突然远处的敌军阵型出现混乱！

“陛下，有人援军支援过来了！”

路斯法瑞斯：“哦？…是谁！”

敌军的大后方，炎•皮埃尔率领着数量恐怖的亡灵大军直直扑向叛军，战场形式突然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