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致比西-拉比丹

巴黎，1668年7月26日，星期四13

我先说两句，回复你本月9日寄来的信14，然后我们就停战。伯爵先生，你对我颇有微词，暗暗指责我对受苦的人满不在乎，只会在你回来时鼓掌欢呼；总之，你怪我随声附和，当老好人，不愿反驳那些背后说人坏话的人。

看来你对这里的情况还不了解。堂兄，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指责我对朋友不仗义，实在不是人心所向。正如布庸夫人所说，我在很多事情上软弱，捍卫朋友却毫不软弱。只有你一人有这样的想法。我对失势朋友15的义气，是有口皆碑的，尽可以告诉你。因此，这样的指责我可不敢当，你应该把这一条从我的缺点录上划去。现在，再来说说你吧。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相亲相爱，息息相关。你说要从沙隆先生16那里继承的1万埃居，让我先借其中一部分给你。你说我拒绝了，其实我已经借给你了。因为你很清楚，我们的朋友科尔比内利17也可以做证，我本来是想借给你的，就在我们办手续征得纳谢兹先生同意、以便你获得借款的时候，你却不耐烦了；可怜我相貌丑陋，头脑愚钝，你就给我刻画了那样一幅肖像来哗众取宠18，全然不顾我们的旧日情谊，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公道。你也知道，是你熟识的一位夫人19出于好心迫使你烧毁作品的。她相信你烧了，我也相信。后来，得知你为我和富凯先生所做的义举20，我才回心转意。我从布列塔尼回来之后，又与你和好。我的真心，你心知肚明。你也知道我们在勃艮第的旅行，我敞开心扉，直言对你的感情比从前更深，执意要和你重归于好。

那时候，有些人对我说：“我在拉博姆夫人21手里见过你的肖像描写，是我亲眼所见。”我只不过报以轻蔑的一笑，可怜这些被自己的双眼所蒙骗的人。过了一周，又有人对我说“我亲眼所见”，我仍然报以微笑。我笑着告诉科尔比内利；他也和我一样露出轻蔑的微笑。我就这样过了五六个月，对那些人不屑一顾。可是灾难的那天还是到来了，我亲眼看见了，用我“双色”22的眼睛看见了，我不愿意相信的那幅肖像。就算我头上长角，也不会那样惊讶。这幅残忍的肖像，我读了又读；如果它写的是另一个人，出自另一个人之手，我甚至会觉得描写得精彩。可是它出现得恰到好处，与全文融合无间，使得我无从否认它出自你之手，借此安慰自己。我确认这个人物是我，是通过听说的很多事情，而不是通过对我的感情的描写，因为那完全不是我。我最终在宫里见到了你，告诉你这本书在到处流传。你辩解说那应该是凭记忆写的一段肖像描写，然后就加在那里，我一点也不相信。我这才想起别人告诉我、却被我置之一笑的那些话。这段描写如此妥帖，连你这位创造者都不愿改变书的相貌，把这段描写从它无可替代的位置删除。你嘲弄了我，也嘲弄了蒙格拉夫人，利用我的心无城府欺骗了我；当你看到我对你的感情如初，而你却背叛了我，你应该明白我的一片赤诚；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

行诸文字，在众人手中传看，散布到各家图书馆，成为处处津津乐道的消遣对象，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这种痛苦是谁造成的？我不想多言半句。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只要稍作思考，就能了解和体会到我的感受。可是，你被捕之后，我是怎样做的？我心中悲苦，却托人转达我的慰问，同情你的不幸，甚至当众为你辩护，直言不讳地抗议拉博姆夫人的行为，以致与她绝交。你从监狱出来之后，我多次去看望你，出发去布列塔尼之前还不忘向你告别。你回家之后，我给你写信，言语坦诚，心无芥蒂。还有，普瓦斯夫人告诉我你砸破了头之后，我也给你写了信。

这就是我要开诚布公和你谈一次的事情，请你不要以为是我错了。留着我这封信吧，如果你哪天突发奇想，认为是我错了，就再读一读这封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公正地评价。不要以一己的目光，臆测莫须有的事情。必须承认，你重重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而我无故受害。不过，你若是以为再反驳，我就会闭口不提，那你就错了，我绝不会罢休的。我不会像从前答应你的那样只写三言两语，而会一直长篇大论，写上两千句，用一封封无聊至极的长信逼得你向我道歉，也就是求我饶命23。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另外，我知道你放血的事，是这个月17日吧？我听闻此事心中大悦，真要谢谢你。我很怕放血，幸好这次放血的是你的胳膊，不是我的，你真是太仁慈了。

应你的请求，派你的代理人送申诉书来吧，我会托比德先生的一位女友转交给他（因为我不认识他），自己也会和她一同前往。你放心吧，我一定帮忙，真心诚意地帮忙。无须多说我对你有多么关心；你也许会认为我是出于手足之情，其实不是，只因为你是你。我一看到那三位法国新晋元帅就心生苦涩，也都是因为你24。我见到了维拉尔夫人，她所享受的款待，如果你争气，我本来也能享受到。

全法国最美的女孩25向你问好。我一提到这个名字就心中愉快，不过懒得向你表扬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