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九
关于芈后淘,君不见经常听长辈们提及,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梓归井。出生寒门的梓归井,年少时便闯出一番天地,江南谷北,都流传着他和妻子荷的踪迹,一个是潇洒不羁的游侠,一个是医术高超的神女,佳话随风而起,又随风而止。
那年,奔流还是独树一帜的强国,无论是文化、兵力、民生,都是其他十一个国家无法匹敌的存在。那年,天下第一美人沈南归嫁入奔流王室,其声势之浩荡至今仍在说书人的呓语中流传,百里政柯知道沈南归喜爱结交豪杰,便拨出一船的黄金邀请天下各路英雄,又传出金丝茧纸请帖邀请各大王室贵族,理所应当梓归井和初梦来都在其中。
随着被孟卫博和皇子沈铎护送而来的沈南归踏入奔流国土,那场奢靡的宴会便敲响了永无止境的钟声,而钟声最后也变成了奔流的挽歌,至今,那些见过这场宴会的人都认为是沈南归覆灭了奔流,正所谓红颜祸水。那天的人吟诗作画,无数的名作难得从问阁搬出来;骑射打猎,世人第一次见到各种奇珍异兽…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百里政柯为了博得沈南归一笑,可惜远道而来的公主,从未开心过。只有一次,奔流的大将军芈后淘提出和梓归井比试切磋,百里政柯原不同意大喜之日舞刀弄枪,但是架不住沈南归的喜欢。
芈后淘年长梓归井几岁,年幼时因资质出众被选为百里政柯的贴身侍卫,之后便成为了大将军。彼时,两人均已习得帝皇,那场战斗中芈后淘使出了一刀横尸百万的雷霆散铽和可遮蔽天地的万雷蔽日,不过都被梓归井一招无光之剑打败了。事后梓归井总说道:“我觉得那小子当时就是想置我于死地。”
奔流被灭后,芈后淘便带着女儿四处奔波,多年前在太博红豆城的码头上结识了方小饼等人,苦于照顾女儿十分麻烦,他便收下败在自己刀下的五人众。一路奔波到旦白,江湘秉本想将其招入麾下,虽着到拒绝,旦白新王也没有强求。当赶来欢乐镇时,正好遇到半路寻来的钱其,这是五人众中较为聪明的一个少年。芈后淘苛责钱方二人不该多管闲事,奈何方小饼正处于危难之中,而周大学也算是故友,便答应周冕上山搭救王怀音,这才遇到君不见。当然,芈后淘轻而易举的就能知道君不见体内的封印和其身体状况,但他更知道,在交椅山背后,有一个很熟悉的力量,于是他便向山背后的悬崖峭壁而来。在这里,他看到一个他誓要杀死的人,黄四海。
黄四海,其宗族扎根临江最北方的小城索丹,世代以易容术小有名气,五大家族时期为贵族们的日常玩乐提供了很多法子,虽不大,却是有了几百年的历史。芈后淘最烦多管闲事,按理不会和一个小宗族发生不快,怪就怪在当年奔流被灭,芈后淘担负保护沈南归及其一双儿女的重则,却被黄四海窃取消息,直接导致了沈南归最后的死。这是奔流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他当然怀恨在心。
“腌臜小贼,你在此地又作何苟且之事?”芈后淘将黄四海拦在悬崖之上。
“我道是谁,原来是芈大将军,数十载,别来无恙啊…”黄四海已是走投无路,他看了看背后的深渊,嘴上是奸诈的笑,心里却是怕死的怯。
芈后淘不愿与这小人多言,只见他亮出大刀,一道红色闪电从手中直串到地表溢出到天空,将强装镇定的黄四海团团围住,这就是万雷蔽日,在其中的人,随时有触电而亡的危险。黄四海不敢动弹半分,看到自己毫无胜算,便惶恐地大叫道:“你不能杀我,你若杀了我,殿下死前的那些秘密,你便永远都不会知道…”
芈后淘听到沈南归的名讳犹豫了一下,压制着愤怒问道:“你那日化作殿下的贴身侍女,到底诓骗到什么?”芈后淘大刀瞬间抵达黄四海的心脏,他看不起这个小氏族的奸佞,说道:“你若有半句虚言,此地便是你葬身之所。”
黄四海战战巍巍的说道:“大将军,我有我的不堪…你看不起我,殿下不一样,她包容一切,我无意害她,我所知道的也是我能活到至今的原因。”黄四海趁着说话的间隙,小心谨慎地绕到芈后淘身后,想要偷袭是不可能的,脚下的这些闪电便是这人无数双眼睛和触须,黄四海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她不是王室覆灭的原因,而是其他人…你还记得吗?奔流的那个史官…莫等闲…”
莫等闲,奔流的史官,奔流最后的纯臣,若是没死,也和芈后淘一样快到了颐养天年的岁数。生前,与很多英杰交好,特别是断墨许家。
“和莫兄有何关系?”芈后淘不解的问道。
“再说下去我到哪都要死了,可惜莫等闲不肯投降导致十族被诛。如果你想知道,就去找许家吧,我听说前段时间无限城内乱,是因为许鹤城失踪多年的儿子回来了。”
“我听说他还有一个女儿,在哪…”
黄四海知道这是自己逃生的机会,他沉默了一会,叹息道:“芈将军,时局早已发生病变,从奔流到断墨。我们这种门第,不过是时代洪流中的野草,我不敢忠臣于谁…书朗,我的儿子…”到此处,黄四海也会伤心难过,他的孩子出生便带着一种怪病,无法像其他人一样长大,不能见日光,亦不能同正常人交流。“我的儿子,我只有不断寻找方法,我也希望他能长大成人,我也想是个好人,可是我们是小宗族,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悲怆哀伤的话让这个奸佞不堪重负,芈后淘自己也有一个孩子,可他更知道黄四海的诡计多端。
“好…既然是为了你的儿子,那我就杀了这个不忠不孝的父亲…”
说罢,芈后淘举起大刀向一脸惶恐的黄四海砍去,正这时,峥突然出现,一个快速及时的时空域将黄四海救下。
世间除了当年的梓归井和孟卫博,以及黄粱失踪多年的迁夜,是谁能在自己的刀下救人呢?芈后淘已经多年不缝敌手,他看向面具被震掉一半的峥,再看向旁边鲜血不止的黄四海,疑惑道:“是你?那就难怪了…”
“我自知不是将军的对手,可我奉劝将军,此人还不能杀…”
“你和他是一伙的?”见峥否认,芈后淘冷哼一声:“我生平最讨厌多管闲事之人,你们既不是同伴,又知道打不赢我,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说罢,地上的电瞬间腾空变成天上的雷,随着大刀的挥动,雷鸣闪电一个个劈向一直躲在峥背后的黄四海。峥一把将黄四海转换到远处,并接着使出一个蓝色色的三则域困住不断进攻的芈后淘,接连着又在域壁外架起一个红色巨人阵,然而这些只能拖住芈后淘一时半刻。
随着峥不断的消耗大量的内力,两层域壁的颜色正在慢慢减退,峥自知抵挡不住多长时间,对身后的黄四海说道:“赶紧走…”
走?这可能是黄四海摆脱芈后淘最后的机会,只见他抬起双手,两袖间无数的毒针密密麻麻的刺向域内。
暗箭难防,芈后淘反应过来时已中了一箭,因此泄了内力,他晃动着身体,愤怒的看着眼前还不知死活的小人,朝天呼唤道:“敬祈神灵,焚邪驱祟”。说罢,只见万里天空中满布雷电,快速的汇聚成一条黑色的巨龙,随着芈后淘一声令下,巨龙猛的朝黄四海袭来。千钧一发之际,峥拼尽全力使出一个巨大的紫黑色的空间域,转移巨龙进攻的方向,但峥已经精疲力尽,他不知道这条巨龙会摧毁几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那个方向,还有沉睡着的车礼植,以及芈后淘的徒弟,方小饼。
芈峥二人眼看着失去方向的巨龙将烧毁交椅山上的小镇,两人不约而同的冲进去,再出来时,峥已经伤痕累累的站在了君不见的面前,并将车礼植交给她。
回到周府,王怀音细心的照看着车礼植,两人见面不多,虽然这样,但她也知道这是仅存的五大家族的后人。只听见屋外嘈杂的声音,王怀音安置好车礼植后出门探看,半路上正好遇到问讯而出的钱其。
“王姑娘可知外面发生了什么…”钱其问道。
“不知何事…”王怀音认为是红胡子和君不见发生的冲突,向钱其宽慰道:“琉璃妹妹还在病重,钱公子还是遵从芈将军的,琉璃妹妹可怜,而门外皆是世俗。”
钱其留意到王怀音眼角的不甘和悲哀,笑道:“即是世俗,姑娘何必沾染…”
只见王怀音摇摇头:“我本身处世俗。”
说罢,向钱其行完礼后便离开了。而门外,便是当时在旦白皇宫追杀车礼植的两姐弟,他们来此的目的也很简单,便是抓走车礼植。
等王怀音出来时,君不见等人正被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风舟和红胡子还好些,至少两人合作目前还能勉强躲过持斧者的攻击。而君不见已经被那些细小的冰箭,在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肆意揉拧,风舟见状不得不涉险相助,因此也被持斧者看到破绽,好在也有红胡子的牵扯。这持斧者是个暴脾气,见这几只老鼠拖拖拉拉,上串下跳,于是便把矛头指向最弱的君不见,也许是兄妹之间的彼此感应,二人不约而同的向君不见杀来,风舟和红胡子再也抵挡不住了。
也许是命不该绝,芈后淘的及时出现再次就下了君不见,并带着方小饼的尸体。这逝者还有个哥哥,叫作方大饼。——看这名字,平凡的人很难在人群中掀起涟漪,岁月和历史都相约不会记住他们,他们的名字最多到孙子之后,享受生活吧,你我皆是饼。
芈后淘也受了伤,不过他更多的是愧疚和愤怒,理智的人才会寻找合适的宣泄方式,而眼前还在不断挑衅他的两姐弟,正好站在他的刀光下。
芈后淘是十分厌恶在背后鬼鬼祟祟的人,不管是谋杀还是追杀,即然要做就要光明磊落的当个反派,他看了眼月光下那来者带着的滑稽可笑的面具,轻轻放下方小饼的尸体,皱眉说道:“我不喜欢管闲事,不过今天我更讨厌戴面具的人…”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呢,只见芈后淘就带着他那血迹未干的大刀向对面那二人杀去,这两家伙大抵是不知死活,或是发了疯的牛犊。持斧者见状可谓是兴奋至极,上赶着去接下芈后淘的大刀,她不知道芈后淘刚刚消耗了过多的力气和内力,竟然给接了下来,力量在风驰电掣中将周围一切迅速击碎,君不见知道任何人再进去已然是帮倒忙,吆喝着众人退到安全区域。
持斧者似乎有些吃力,另一人见状已然在四周筹备好无数大大小小的冰箭,他随着冰箭一同快速的向芈后淘杀去,却见对方召集的闪电从地底钻出,又是大力的批向兄妹二人,持斧者速度快些,及时在失了控和电闪雷鸣中护住其兄弟,两人被芈后淘一击砸出周府,重重的倒在街上的血泊之中,那巨大的斧头也被芈后淘捏碎,齐刷刷的砸在败者的身上。到底兄妹情深,那持斧者死死包裹住早已昏厥的弟弟,等一阵风把灰尘吹散后,她的面积也碎在地上,竟然是个孩子。
“你可以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弟弟…”
君不见等人跟着芈后淘前来一探究竟,都有些不可思议。而且,芈后淘竟然认识这个孩子。他收起大刀,闪电也慢慢消失,不过还是一脸不悦,他看了眼一脸懵逼的君不见,挂不住好脸色的说道:“我已经猜到是你们了…当初梓归井放你们出来,是看你们身世可怜,又无作恶,没想到你们却和那些人蛇鼠一窝…你等来此作甚…”
此女唤作撄,其弟唤作宁。是多年前梓归井下到无限谷发现的,发现二人时已如此般大小,在谷底被金蛇关押欺辱,见二人可怜又非邪祟,梓归井便将其带出,后不知为何归入旦白王室所有。说不上外表如何,君不见就觉得是一般小孩。
这撄也不哭不闹,只是平淡的跪在地上说道:“恩师与我们有出谷之恩,但其照顾因何已然疲累,遂托付我等于断墨许先生家,交由祖师教导,又怕惹出是非便封印了力量。三年前许家被灭,那贼子欲打开封印操控我等祸乱民众,我姐弟不从,是江先生将我等藏匿。”
不仅和梓归井有牵扯,还和许家被灭有关,君不见留了个心眼,抓紧时间问道:“你当时即在场,可知杀害许家的是谁?”
撄好像不喜欢君不见,对其皱眉说道:“当时来了两个人,我记得其中一个,是恩师的师弟析左,我想你应该认识,他和洪析右是双生子…”撄知道君不见要追问过多,立马说道:“你也不必多问,我们曾答应恩师,不能向外人过多吐露他们几个的事…”
君不见也没好气的说道:“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那还有一个人是谁…”
“还有一个…我只听到析左称他为殿下…百里殿下…”撄小心的看向芈后淘。
芈后淘当然会为这个名字而感到不安和疑虑,百里王室如今只剩下一个人,百里理阁——如今的断墨城主,直到三年前世人才恍然大悟,是这个人与质子绣耳合谋覆灭了自己的王国。
见芈后淘不语,君不见又继续问道:“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撄宁看了眼满目疮痍的周府之内,平淡的神情和其稚嫩的脸庞格格不入,她说:“为了车礼植…”
芈后淘似乎不满足这个说法,问道:“你们是江湘秉的手下我已知道,我再问你,他是否与绣耳勾结?”
“原来没有…”
君不见觉得这孩子太过诚实,无意的笑出了声,问道:“原来没有?现在有了?”
撄皱皱眉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懊悔的咬紧嘴唇,她知道芈后淘无论如何也是要问得一干二净,看了眼怀里的宁说道:“前几日有两个蒙面人来找江先生…”
“叫什么?叫峥吗?…”
撄瞪了君不见一眼,还有一层意思是她也讨厌这个名字:“不是,是叫…什么子非鱼…黄四海…”
芈后淘闻言又觉得黄四海在山上定有所图,问道:“那黄四海在哪…”见撄摇摇头,又问道:“江湘秉和孟卫博是何关系…”
“孟卫博?”撄不知道是谁,却觉得熟悉,想不起来又道:“不知道,不过之前那个峥倒是与江先生发生了不悦…此后就无交集了。”
若是如此,那江湘秉应是与孟卫博分道扬镳,绣耳又派来子非鱼作为调解。君不见这样想,那峥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她还想问什么,却被撄指着鼻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君不见有些吃惊,看了眼突然知道太多的众人,,最后又看向也疑虑多多的芈后淘,犹豫的说道:“我叫…君不见…”
“你何时被恩师收养…”
“……九年前…师傅带着师姐北上无限城观看夙选,将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
当然这是假话,但都是真是发生的事,一个完美的谎言。
撄垂下脸,又猛的抬起头问向君不见:“恩师他可还好?他的身体如何了?”
君不见不知道梓归井进入入谷救妻的背后遭遇,对此不解。芈后淘走近污泥中的撄宁两兄妹,看了眼面具下并无大碍的宁,说道:“你们走吧…”
这是放虎归山,君不见当然知道,可是目前只能听令最强的芈大将军了。再者,若这两人是梓归井的恩师,也算是自己的同门了。君不见看了眼周府内,又看了眼周府外,默默的离开了此处,王怀音见状,也随着她来到车礼植休息的地方。
见君不见离开,撄对芈后淘小声的嘀咕道:“将军…要小心这家伙。”
芈后淘本就对君不见疑心重重,不过撄这么一说却也有离间之嫌,问道:“怎么?”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她有点不一样…如何不一样,我也不知道。”
妖魔鬼精能感受常人不能感受的东西,但芈后淘已经知道君不见体内的封印和身上所带的巨大的内力,便没有多问,而是让撄离开了。
歇了一段时间的众人看到两人离开,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已经深夜。所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但还有个麻烦没有解决,那就是放不下的红胡子。当然还有听到方小饼死讯的方大饼,已经冲出来哭了一会了。相比弟弟,方大饼比较敦厚。
见不得男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芈后淘很坦然的说出了方小饼的死因,他很愧疚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方大饼和其他人都很清楚这是峥的缘由,可是突然间失去一切的红胡子可不这么认为,芈后淘到底是难逃其则。
对于方大饼,芈后淘或许是无心之失,但是对于一无所有的红胡子,他确实是屠杀的刽子手,他放下大刀,说道:“是我没有及时撤回雷霆散铽,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若是要来寻仇便来吧。”
红胡子哪打得过他,别说红胡子,再加上胖胡子卷胡子,一堆的胡子们也是毫无胜算。芈后淘也是知道的,他看着已经心如死灰的红胡子,突然引出一道闪电劈向自己,加上原来所受的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众人为此举折服——当然除了红胡子,山上那些人早已化为灰烬,他要这些高尚情操做什么。
就在这时,钱其急急忙忙的跑出来,看到这一幕急忙扶起到底的师傅,似有难言之隐。
芈后淘见状拒绝了众人的搀扶,瘫坐在地上向着急的钱其问道“怎么了…”
“琉璃…情况不太好…”
琉璃是芈后淘的女儿,自小双目失明,体弱多病。一想到琉璃,芈后淘又是一口鲜血,看得众人胆战心惊。就在这时,风舟不顾拒绝上前查看。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和身体素质,再加上其浑厚的内力加持,风舟内心感叹道,难怪师傅当初一次次的用眼前这个老将军警醒自己。
“将军的内力有些紊乱和泄露…”风舟说道,这是因为刚才与峥的战斗导致的,“还有…比较刚烈的毒…不过刚才这道闪电倒是给它烧没了…”众人听到不觉得心起敬畏,且不是敬畏芈后淘的无所畏惧,而是这可怕的身体,可风舟又皱眉道:“将军似乎多年前受过重伤,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有就是心结所致。”
芈后淘已然有些疲惫了,他满意的看着风舟,且不说一表人才,竟然能在这种情况下对自己的身体了解的一清二楚。
“我没事,这些陈年老伤在心里反而会让我更强大…”芈后淘拒绝了风舟开药方的打算,说道:“你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还望为我女儿看看…”
待钱其和风舟离开后,芈后淘对人群后已经魂不附体的红胡子说道:“来吧…”
红胡子看了看血印里的芈后淘和周冕,无力的摇摇头说:“算了,有什么意义的…没有意义了。周!冕!我不要了,算是交换,你替我埋葬他们吧…”
不等周冕答应,红胡子起身看了看还不天亮的的夜空,他何去何从呢?只得拖着空荡的身体漫无目的的离开。他突然想起周大学对父亲的说的话,自己会孤寂一生。
花落了,在春末。
等待看不到红胡子的影子,周冕也有些无所事事,他想寻找一个熟悉的人宽慰一下,却找不到王怀音的身影。他只得又走进那个书房。
现在只剩下芈后淘和方大饼。芈后淘艰难的走到还在啼哭的方大饼身边,轻轻的抹了抹方小饼被烧焦的脸。
方大饼挺住眼泪,但往昔不断映入脑海,抽泣道:“他当初想要入夙,上去就被金楠城那个夏听给打败了,他说跟着师傅终有一天会变得更厉害…”
芈后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方大饼又说道:“算了,小琉璃总说,命运多舛人力无可奈何。这也许就是他的归宿吧。”
就这时,钱其又跑出来,原来是风舟有些力不从心,到不是因为琉璃的身体太糟糕,而是君不见受的伤太过严重,已经坚持不住了。芈后淘一点也不意外,在为君不见祛毒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在此前君不见已经受过常人难以忍受的伤,外加上中午的瘴气毒兽,早应该见了阎王的,没想到还能活蹦乱跳这么久。
芈后淘让钱其和方大饼找个好地方埋葬方小饼,而风舟秉持着医者的本心,还是先为琉璃治疗,便拜托芈后淘说道:“她的心脏异于常人,原有极强的内力护着,本没有造成影响,如今她内力突然消失,又身受重伤……”
芈后淘看了眼帐后的人,不等风舟说完便道:“你安心在此医治我女儿,那丫头交给我吧…”
风舟正是此意,也不过多说辞。芈后淘随王怀音来到车礼植休息的隔壁,君不见正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脸色泛白,王怀音连忙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整个人冰冷的像刚从地窖里捞出来一样。芈后淘到不急不忙,先是看了看起腰上的匕首,又摸了摸她四肢的骨骼,一通操作倒是给急死王怀音,而他也不等王怀音开口,便问道:“你是王胜良…那个小贩的女儿?”
“…正是…”王怀音一边又是着急,一边又是遗憾,“将军认识家父?”
“不认识…只是见过几次…”芈后淘斜眼打量着王怀音又看了看君不见,说:“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你长得好看…不像他生的…”
诡计多端?王怀音倒是对这一点还是认同的,但这是养育自己的本钱,她没有资格狡辩,便尴尬的苦笑:“还是请将军快些给不见治疗吧…”
只见芈后淘伸出双指悬在君不见眉心,一丝微弱的火花慢慢变大,从其体内传入君不见的每一寸肌肤,又渗透进骨髓后延关节骨缝中溢出。只见君不见像从深水中逃离一样,突然猛烈的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王怀音见其苏醒,高兴的去告知风舟。
芈后淘见四下无人,只有炸了毛的君不见呆呆的看着自己问道:“我好像看到一扇门…”
见这家伙还能说笑,芈后淘却不加搭理,只是问道:“你那把匕首在哪得的?”
“哦,这个啊…”君不见艰难的拿起匕首往眼前一看,又无力的瘫着:“三年前…在南江水里得的…”
“据古书记载,这把匕首是寄宿冤魂的行刺之刃,名叫龙鳞,常人若是碰到便觉得刺骨,只有炙热的赤子之心才能使用,你可知道?”
“嗯…”君不见看着帐顶上的灰尘,陷入一段不愿想起的回忆,“我原也有些不浅的内力,那日得到之时便从师傅那里得知她的来历,便将其折断…”君不见低头看了眼刀柄下的裂纹,继续说道:“里面原有一古帝,为答谢我换其自由之身,便教会了我使用她的方法。”
“剑灵…”芈后淘一边调养着身体,一边说道:“当剑或刀使用的时间长了,便会忠诚于主人,形成灵。难怪你身上有一股不属于你的巨大的内力,不过,这些内力却不全是好事,他们都死于非命,可能会找到你虚弱的时候,趁机霸占你的身体。”
“啊?”梓归井可没对君不见说过这些,抬起头问道:“他们刚才霸占我的身体了?”
“人最脆弱的不是快死的时候,而是在快死的时候动摇自己的信念。”
君不见不明白,她又没什么信念。
芈后淘见状也不在多言,只说:“你现在还很虚弱,多休息吧。”说完就独留下君不见一人离开了,此时钱其也刚为琉璃吃下风舟的汤药。
王怀音突然放松些,只身来到支离破碎的大厅,她透过交椅山看向北方,知道初一已经不在那里了,即使在那里也不会想起自己。里里外外都是一片狼藉,王怀音却不知怎么收场,也不曾发觉背后有一人影正在靠近。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从背后捂住其嘴巴,王怀音死死挣扎,能明显感觉到是一个粗壮的男人,他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烟草味混着汗味。王怀音太害怕了,一时间也喷发出巨大的力气,她找到机会一口咬掉男人的大拇指,尖锐的声音迅速迎来君不见等人,只见最先赶来的芈后淘将男人一掌打到在地,却不想被其趁机下了剧毒,芈后淘吃力的后退看着自己乌黑发紫的手掌。而一旁的王怀音也口吐鲜血倒在周冕怀里。
芈后淘只觉得身体浑身没劲,移到月光下一看,吃惊的说道:“吴家的毒…”
太博吴家最善制毒,芈后淘想不出是谁,一看才发现又是黄四海,正要上前杀死他时却晕跪在地。黄四海觉得这是天赐的好时机,而一旁的君不见也无还手之力,幸好风舟及时出手挡在最前面。
“他手里有剧毒,你要小心…”
听到芈后淘的叮嘱,风舟便不敢靠近那黄四海,僵持之下只见红胡子突然出现,黄四海见两人合伙自己已无下手的机会,便找机会脱身而去。
一时之间,风舟不知先为谁治疗,只听芈后淘闭气说道:“我自行解决,你去看那妮子…”
众人这才发现,王怀音的右脸上被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而风舟又说道:“这刀伤无毒,可是…”
闻言周冕急切的说道:“留疤也没关系…只要她平安便好…”
风舟紧皱着眉,不解的说:“倒是没什么剧毒,可是怕王姑娘以后的嗓子…”
君不见强忍着眩晕来到王怀音身边,她原有一副好嗓子,这是太博和无限城人尽皆知的,当初就是一曲歌声让她从阳光明媚的南江北上至寒冷的无限城,一去便是六年的观景。其父原以为她的美貌和天籁能成为光宗耀祖的敲门砖,但王怀音也仅仅只能在门口远远的观望初一,她的心上人总不会回头。
众人不语,今天对谁而言都是遗憾,犹如这将去的黑夜一去不复返,犹如那将来的白昼去而复返。光洒在大地上,满目疮痍。
君不见的话打破了宁静:“生者常思逝者归,命运如藤绕苦忧。悲绪缘起难相忘,永记前尘入史流。”
天亮了,众人花了四天埋葬逝者。
红胡子没了前几日的傲气,他看着又要西沉的红日,平静的说道:“这片土地也算是归还了。”
周冕默不作声,沉思一会后将一个木匣子交给红胡子,说道:“你比我们更适合…看护这片土地。”
红胡子不假思索的接过所有地契,却还是有些迷茫。
“她在等一个人…”
生命,在等谁呢?红胡子将用其孤寂的一生解答,他上了山,从头开始,此后便不再离开。邓此后他独自一人看守这里,每到夜幕降临,亡魂便会出来歌唱。
君不见每每想起这个地方,似乎脑海里只有伤病和死亡。终于等到了众人恢复的那天,该告别了。周冕知道红胡子已经遁入空门,也不希望有人打扰他,便恳求芈后淘与车礼植合力设下空间域,以保护欢乐镇不被发现,从此,再没听到有人涉及此处。
随着交椅山慢慢消失,众人互相告别,周冕带着王怀音踏上了回家的路,王怀音带着面纱,沉默不语,甚至不理会君不见的告别。而芈后淘的余毒未解,风舟也无能为力,他也继续带着女儿继续漂泊。临别时,君不见将离开时孟卫芙安慰自己的夙人硬币送给了小琉璃,她听方小饼说过自己的妹妹十分崇拜夙人,也算是慰藉其在天之灵。
君不见看着与自己同样大小的小琉璃,只觉得她单纯的像自己的妹妹,却不知两人同岁。可惜,君不见在内心感叹她眼睛上的那块白色丝巾,那下面的眼睛肯定很好看。
看到众人离别,君不见这才发现身边还有刚苏醒的车礼植和也对前路赶到迷茫的风舟,突然就对风舟释怀了许多。她看向已完全消失的小镇的方向,只留下沉沦的夕阳和空洞的绝壁,再过去就是临江。
君不见叹息道:“迷失的禁地…”
她想起许棉和悟、想纪蓝和若水,是否也在这样一个禁地?